夜里的寒來得神不知,走得鬼不覺,第二天竟然是個艷高照的好天氣。
灑照在皚皚積雪上,一片白晃晃,刺得人眼睛都要瞎掉了。
院中的海棠落了一樹的雪,的花苞在雪中若現,得脆弱又倔強。
魏嬈披著斗篷站在窗前,白皙的手遮在眉梢,對著這幅雪景笑得眼彎彎。
太這麼好,地上的積雪挨不過兩三天就會融得干干凈凈,非但不會耽誤春種,還會為地里添一層水,讓土壤潤便于犁耕。此此景,百姓們怕是高興得要手舞足蹈,即便有心人想散播是外祖母的大壽招來天罰的謠言,也只會起反效果,讓百姓們激外祖母。
雖說外祖母早不在乎名聲了,可那種無中生有的污水,能一盆是一盆。
“姑娘,快來梳洗吧,今兒個咱們出城,有的是時間賞雪。”
碧桃、柳芽一前一后走了進來,分別端著水盆、茶壺。
魏嬈笑笑,取下并不怎麼需要的斗篷,坐到了梳妝臺前。
今日是外祖母的壽辰,魏嬈讓碧桃使出渾解數,務必將打扮瑤池仙子。外祖母的脾氣,虛名黑炭都無所謂,儀容必須始終保持麗優雅,連邊的丫鬟們都調.教得儀態萬方,對們這些孫外孫的要求就更高了。
“人啊,無論丑,都得好好打扮自己。這不是為了給男人們給外人們看,而是因為惜自己,想讓自己舒服。你們想想,一個人,過得舒服了才會心好,心好了氣才好,氣好便是第一,否則天天面對一群糟心人糟心事,就算有天底下最貴的脂,也遮掩不了眼中的憔悴滄桑,心不,臉瞧著也不會。”
“分多種,窮有窮的法,富有富的法,重要的是這份心,但凡真正的人,都不會讓自己過得太糟糕。誠然,有那種生來就投胎在泥坑的,但只要,就會想方設法讓自己離開泥坑,想方設法讓自己活得干干凈凈,人干凈了,能不嗎?”
這就是魏嬈的外祖母壽安君的養生之道。
外祖母不但這麼要求自己,對魏嬈幾個小輩提出了同樣的要求。
魏嬈深以為然。
天生貌,也很惜自己的貌。所以小時候祖母提醒避嫌,要去探外祖母,魏嬈從來都沒聽過,因為喜歡外祖母,喜歡在外祖母賜的田莊上捉魚騎馬,那樣的好心,是什麼虛名、胭脂水也換不來的。
當然,除了好心,妝容也很重要。
魏嬈邊的兩個大丫鬟——碧桃、柳芽,們伺候人的手藝便是外祖母親自傳授的,小到鞋領扣搭配,大到養護發護,兩個丫鬟盡得外祖母真傳,都可以去宮里當教習姑姑了。
心的打扮耗費的是時間,饒是碧桃、柳芽都是妝容老手,魏嬈這一坐也坐了兩刻鐘。
鑲嵌著各寶石的西洋妝鏡里,映照出了一張艷若桃李的臉,吹彈可破的臉頰只涂了一層潤的面脂,妝容的技巧主要現在了眉與上。魏嬈的眉更像已經去世多年的父親,又黑又濃,太顯英氣,如今修剪了兩彎新月,眉梢微微上揚,越發襯那一雙華瀲滟的丹眼了。
魏嬈的呢,魏嬈覺得沒什麼不好,可外祖母說的越長越像妖,勾著人來親似的,本來就長得艷麗,生了這樣的,更加不像好人了。若是已經親,妖一些也無妨,眼下還未出閣,還是收斂一些好。
因此,每次要出門或見客,柳芽都會將魏嬈的描得端莊一些。
“其實我更喜歡姑娘本來的形。”柳芽略表憾地道。
魏嬈笑笑,眼前這樣也很滿意了。上次去探外祖母,因為貪玩去地里摘花弄臟了鞋面,被外祖母訓了一頓,這次魏嬈打定了主意,就是路上有太上老君下凡送仙丹,也不會下馬車半步,一定要漂漂亮亮儀態萬千地出現在外祖母面前。
“走吧。”
柳芽要留下來打點行囊,魏嬈帶著碧桃去前院陪祖母用早膳。
魏嬈算準時間過來的,魏老太太剛剛梳洗結束,穿了一件茄紫的褙子,頭發灰白,明明比魏嬈的外祖母還年輕四歲,瞧著卻更顯老一點。
兩位老太太的想法不同,但對魏嬈都是一樣的疼,魏嬈既喜歡灑不羈的外祖母,也敬重持家有方的祖母。
“祖母,你看我這樣不?”魏嬈小蝴蝶似的進室,小姑娘般提著擺在魏老太太面前轉了一圈。
雖說不夠穩重,可似魏老太太這樣的年紀的人,就喜歡小輩們撒耍寶。
“,整個京城就屬你。”魏老太太笑著道,慈的視線將小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這個小孫,是真的。
當年次子慘死,傷心絕,兒媳小周氏也傷心了一陣,長了一副不安分的臉,卻安安分分地替次子守了三年喪,把小孫也照料得好好的。魏老太太心中甚,沒想到三年一過,小周氏便跪到面前,心平氣和地求去了。
那時的魏老太太,無法不失。
作為婆母,自認待小周氏不薄,慘死的次子活著時對小周氏更是如珠似寶。大周氏和離改嫁,是因為丈夫染上了醉酒打人的臭病,大周氏和離無可厚非,可小周氏什麼委屈了,為何不肯替心的丈夫守寡?
就算不在乎死去的丈夫,怎麼不替兒想想?魏嬈已經有一個名聲不好的外祖母了,姨母下嫁給富商也不怎麼彩,倘若生母再歸家改嫁,旁人會怎麼議論魏嬈?
魏老太太給小周氏講了各種道理,小周氏依然堅持求去,最好能帶著兒一起走。
魏老太太做夢!魏嬈是兒子留在世上唯一的骨,小周氏做夢都別想帶走。
小周氏剛離開的那段時間,魏老太太也有點遷怒魏嬈,可是一看到魏嬈那漂漂亮亮的臉蛋,就像天上下凡的小仙,魏老太太就再也怒不起來了,怕下人們照顧不好魏嬈,魏老太太將魏嬈接到了自己的院子,一養就是四年。
“剛下完雪,天冷,你怎麼不多穿點?”將小孫到邊,魏老太太了小孫的袖子,皺著眉道。
魏嬈真沒覺得冷:“太這麼好,我又待在馬車里,冷不到的。”
魏老太太拿小丫頭沒辦法,祖孫倆攜手去吃飯了。
吃過早飯,魏老太太示意小孫別著急走,朝伺候幾十年的宋嬤嬤遞了個眼。
宋嬤嬤去了室,過了會兒,捧著一個二尺來長的紫檀木匣出來了。
魏老太太看著魏嬈道:“這里面是一串佛珠,早年凈空大師云游到京城,我有幸請大師為這串佛珠開過的。今日是壽安君的六十大壽,祖母這里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好東西,嬈嬈替我把這串佛珠帶過去吧。”
與壽安君合不來,但也沒到生愁怨的地步,人生能有幾個六十歲,該送的就要送。
凈空大師乃本朝德高重的高僧,魏老太太又是禮佛之人,這串佛珠對來說,真的是心之。
魏嬈忙道:“祖母還是自己留著吧,您有這份心意外祖母就很高興了。”
魏老太太示意碧桃接過匣子,道:“這是我們長輩之間的事,你只管跑,其他不用心。”
魏嬈心想,您真心送禮,外祖母卻不信神佛,得了大師開的佛珠也不會當回事,只會暴殄天。
可祖母一片好心,魏嬈不忍說出真相打擊祖母。
“其實外祖母想邀請您去莊子上吃席的,怕路遠您坐馬車辛苦,才沒送帖子。”魏嬈抱住祖母的手,笑著替外祖母說好話。
魏老太太撇一笑,瞪著小孫道:“哄誰呢?壽安君出宮這麼多年了,你見過請誰?也就見見你們這些骨至親罷了。”
魏嬈賠笑:“外祖母是怕大家瞧不起,接了帖子不去,更沒面子。”
魏老太太剛要說話,外面小丫鬟來報,說是夫人郭氏、三姑娘來給老太太請安了。
郭氏是魏老太太的長媳,現今的承安伯夫人,也是魏嬈的大伯母。
祖孫倆互視一眼,魏嬈不加掩飾地嘟起了,與郭氏母可不對付。
“好了好了,你去準備出門吧,我陪們聊聊。”魏老太太也不想聽郭氏當著小孫的面說那些夾槍帶棒的話。
魏嬈就知道,祖母最偏心了。
抱著祖母的肩膀湊過去親了一口,故意在老太太的臉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印,魏嬈笑著往外走去。
“伯母安好,三姐姐安好。”
出了門,瞧見正往里走的郭氏、魏嬋母,魏嬈客客氣氣地行禮。
魏嬋最先看見的是魏嬈耳邊的翡翠墜子,綠汪汪的,像被冰封的葉出來的。
郭氏看見的是魏嬈上華麗昂貴的綢緞,不用說,肯定是魏嬈的姨母大周氏送的。
魏嬈的父親魏二爺死于糾察貪,為承安伯府贏得了民間名,但魏家的家境并不富裕。全家人從魏老太太往下,都節儉度日,只有魏嬈,仗著有個嫁給富商的姨母、有個經常得元嘉帝賞賜的外祖母,整日穿金戴銀,格格不。
“雪路難行,這樣嬈嬈都要出城去探壽安君,可真夠孝順的。”郭氏故意高聲道,拿話刺里面的魏老太太!老太太真是糊涂,掏心掏肺偏疼魏嬈這種白眼狼,再疼又有什麼用,都比不過壽安君的富貴多金。
“伯母謬贊,我只是一般的孝順罷了,雪路不便,我早點出發了,回頭給您帶些山間野味嘗嘗。”
魏嬈不以為意,笑著離去。
郭氏耷拉著一張長臉,最恨魏嬈這不知廉恥的樣子。
魏嬋歪著頭,看著魏嬈纖細婀娜的背影,如一只鳥飛進了白雪地,又嫉妒又羨慕。
也想去城外玩,自家這小破伯府,早住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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