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里,燈一盞一盞被點亮,夜風沁涼,吹不散孫側妃心頭的火熱。隨著那頎長的影越來越近,心頭的喜悅簡直無以言表。
“妾給王爺請安。”款款俯,聲喚道。
趙恂凝視著暮中盛裝華麗的子,虛虛抬手一扶:“起來吧。”
一眾人屏息靜氣侯在院子中。
趙恂環視四周,那日在書閣前的侍站在燈火闌珊的地方,纖細的姿在暗影里,毫不想引人注意,若不是他著意找尋,就略了過去。
他心中微微一哂,將之解釋為自己的好奇心,隨即不再留,大步進了屋子。
侍們穿梭在屋,奉上一道一道致的膳食。孫側妃容煥發,紅如蝶翅般一張一合:“這道三蒸火用的是地道的金華火,是劉媽媽的拿手菜。”
“蓮蓬豆腐蒸得鮮,您嘗嘗。”
“也別顧著布菜,你自己也用一點。”趙恂接過孫側妃手中的碗,溫聲道。
聽得這一句,孫側妃心中一暖,因王妃子夭折,這半年多來,王爺也是怏怏不樂,便是因去給王妃請安時,忍不住說了幾句風涼話,而被王爺冷落到如今。
好在王爺終于想起來了,孫側妃用帕子了眼角,食不知味地用了兩箸,又聽到趙恂問道:“你近日竟是清減了些,可是有什麼不適?”
“妾只是夏日不思飲食之故。倒是王爺您整日勞朝事,合該多用些。”時隔多日,聽到趙恂噓寒問暖,孫側妃寵若驚。
今日在屋里服侍的人是倚翠,趁機道:“主子一直掛念著王爺,今兒這一桌菜,主子從下午就開始準備了。”
“您用一碗花膠蟲草花湯,如今正是滋補的時候。”隨著的語聲,一雙纖纖素手奉上了碧玉湯碗,湯底清澈,碗瑩綠,皓腕潔白,卻有一只瑪瑙釧子紅艷人。
趙恂皺眉,抬眼看了過去。
綠侍形容俊俏,著意描畫的眉眼在燈下盈盈著他,頭上著金簪,耳邊的珍珠耳鐺明流轉。
趙恂放下銀箸,問:“這是哪個?”
倚翠心中狂喜,面上卻是惶恐的神,聲如蚊吶:“奴婢喚做倚翠。”孫側妃柳眉一豎,正要開口斥責,被趙恂抬手止住。
趙恂淡淡打量了倚翠半晌,目依然是溫和的,輕輕一笑:“府中的侍甚這樣打扮,倒是讓本王耳目一新。”
“倚翠,倚翠,這服和你的名字很搭。”
倚翠的子了,目中含了歡喜和,微微側了臉,越發顯得材曼妙。
自來含,最為人。
孫側妃銀牙暗咬。出嫁時,母親為挑了四個貌的陪嫁丫鬟,不乏有為固寵和分憂的意思。然而,臥榻只側,豈容他人酣睡?那三個被陸陸續續地打發了,只留了一個倚翠,人生得伶俐,說話也會討的歡心,這些年也越發地倚重。
知人知面不知心,竟沒看出,倚翠什麼時候竟起了這樣的心思。
萬萬沒料到今日竟有這樣的曲,一時心中反復不定。王爺竟真是看上了不?心思流轉之間,已聽趙恂又問了倚翠幾句,不外是今年多大了,家在哪里,進府幾年了的家常言語。
倚翠怯怯地看了孫側妃一眼。
孫側妃被這一眼徹底挑起了心火,忍不住冷笑了一聲:“看我做什麼?沒見王爺問你話嗎?”
目如刀,一寸一寸刮過倚翠的臉,倚翠心頭的歡喜似被冰雪一澆,方才昏昏然的頭腦驀然清醒過來,不由出了一冷汗,順著本能撲通一聲跪下:“奴婢不敢。”
孫側妃還要再說,趙恂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銀箸。
無疑,趙恂是一個溫和的人,然而,即便同床共枕了多年,孫側妃也不著他的想法。
尤其是他神平靜,無喜無怒的時候,越發顯得深不可測。
過了許久,趙恂緩緩道:“王妃仁慈,待下人多寬和,我知你子急燥,但為側妃,理應為王妃分憂,勿失了自己的份。”
孫側妃勉強道:“是。”
趙恂仿佛失去了方才對倚翠的興趣,淡淡道:“下去吧。”
一頓飯用得寂然無聲。
趙恂來的時候已是戌時初,通常這個時辰來,晚上必是要留宿的。因此飯后過了一刻鐘,侍們就抬了洗漱之進來。
趙恂猶在廊下消散,孫側妃忐忑了半晌,才輕聲提醒:“王爺,時辰已不早了。”
趙恂目飄過,卻見那個原站在暗的侍早已不知去了哪里,不由自嘲一笑。
*
隨著繡件徐徐展開,嘉公主的眼神從漫不經心到異彩連連,又在看到那兩只未完工的仙鶴時帶了不解。
還沒等問出口,孟清詞已笑道:“我知道公主見慣諸多珍奇之,但這是我的一番心意,謝公主為我找到摯友。”
嘉公主挑眉道:“果然是你要找的人?”
這等事自然用不著親自出面,是以還沒有見過顧紜,只是聽華蕊說平平,便失了興趣。
孟清詞含笑頷首:“公主覺得這幅繡品如何?”
“彩雅潔,層次分明,氣韻雍容,自然是難得一見的佳品。可惜.......”
嘉公主手在那兩只仙鶴上方點了點。
孟清詞的眼神惜地落在這巧奪天工的繡品上,輕輕道:“公主慧眼識珠。”
“實不相瞞,這幅繡件便是紜兒在未宮之前所繡。只是家中忽有變故,這一幅未竟的繡品就一直留在了我手里。”
那是顧紜住在孟宅的一段日子里,兩人合力所做。臨摹了宋徽宗的畫為繡樣,一針一線細細描繡。
深閨小院日初長,金針刺繡群芳樣。
“是名青州的神繡娘,一幅繡品可值百金,只是因為彼時年,家中父母不張揚,是以,竟無人知道這樣的繡品是出自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之手。后來,因長輩縱容,我們合開了一家繡莊。用的是顧家哥哥的名號。紜兒善繡,顧家哥哥善經營,我竟是只出了一點銀子,便占了好大便宜。”
“我如今勉勉強強能看的繡技,還是拜所授。”憶起年往事,清詞的語氣難掩懷念。
嘉公主似笑非笑,輕輕扭了一把孟清詞的臉頰:“地送了謝禮,還是個半品,鋪墊這麼多,不就是說這《瑞鶴圖》要完,非不可嗎?你如今也要和我心眼了。”
清詞臉頰微紅,拽著嘉公主的袖子搖了搖:“我的小小心思,哪能逃得過公主您的慧眼呢?”
“那日,公主提了一句,陛下萬壽節將至,還尚未尋到合適的禮。清詞回去左思右想,公主待清詞的好,清詞無以言謝。”
“清詞也想為公主分憂。”
今上這幾年越發信道,以仙鶴為吉祥之兆,為此,還專門辟了一座宮室用來養鶴,當然,君王喜好向來不廣為人知。
但定國公府是今上肱臣子,今上曾贊蕭珩年銳氣,年紀長又知鋒芒斂,言辭之間很是欣賞,蕭珩常出宮闈,孟清詞能了解到不足為奇。
嘉公主見孟清詞一副小兒模樣,難得局促,不開懷大笑。
“呦,這我見猶憐的小模樣兒。”嘉公主嘖嘖:“先說好了啊,不是什麼人都有本事在我這兒留下來的。”
“公主若是見了,必會喜歡的。”清詞眨了眨眼。
“罷了,先見見再說。”嘉公主懶懶道了一句,又揚聲道:“華蕊,明日你去睿王府,就和王妃說,本宮借那個善刺繡的婢子用幾日。”
華蕊含笑應道:“是。”
“公主人心善。”嘉公主愿意幫忙,清詞很是歡喜。
嘉公主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有一樁不知你想沒想過?”
見清詞一雙杏眼圓圓,茫然看著,悠悠道:“你們雖是年至,但此番境遇已完全不同。按例,王府侍與宮二十五歲才會遣返出宮,除非報病,或實在犯下大錯,許能早幾年,但這便擔了欺君的罪,終究不安穩,何況,家還是犯了事兒的。你顧著往昔意,如今照拂,可之后呢,能照拂一生一世嗎?你可有什麼打算?”
孟清詞知道嘉公主說的是實,這也是這些日子翻來覆去一直在想的頭等大事,最初的打算是由嘉公主出面,設法讓顧紜來公主府。見顧紜不難,但如何讓恢復自由,憑自己,確實很難做到。
就讓顧紜在公主府中蹉跎年華嗎?能忍每次來公主府的時候,顧紜和其他侍一起服侍嗎?
那必然不能。
不僅想讓顧紜活著,還想讓堂堂正正活著,如每一個和同齡的孩兒一般,和所之人終眷屬,有幸福滿的一生。
嘉公主的意思明白,可以照拂,但有的難和顧慮。
清詞抿,那日出了睿王府,冷靜下來,就知道自己天真了。無論是自己,還是哪怕能金榜題名的宋師兄,都很難讓顧紜擺世的枷鎖。
難道,繞不開蕭珩嗎?
知道,以定國公府的能力,無論是從睿王府還是嘉公主府,要想做到這件事輕而易舉。但在這敏時刻,蕭珩會為了對他而言,微不足道的一個子,去與睿王府扯上關系嗎?
或許是蕭珩的妻子,可是在他心中的位置,能超過定國公府嗎?
“謝公主提點。”清詞激道。
“本宮就是一說,你好好想想。”嘉公主擺了擺手,忽然凝神細聽,須臾,邊漾起淡淡的笑意。
此刻水榭四面竹簾高卷,伴隨著瑟瑟秋風,有琴音悠悠,如思如訴,涉水而來。
一曲《長相思》,真意切,纏綿悱惻。
清詞知道,那是嘉公主的新寵慕玖在琴,忽然想起了裴瑾,自那日后,裴瑾在家中養傷,嘉公主,卻仿佛當那日的事從未發生過。
看向嘉公主微微含笑的潔臉龐,言又止。
“家犯了什麼事來著?”嘉公主拈了一顆沁綠葡萄口,閑閑問道。
清詞黯然:“似是因顧家伯父卷了魯王案中,伯父和顧家哥哥被殺了,顧家伯母自盡,紜兒被充宮中。然而,是什麼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
嘉公主皺眉。
當時審理此案的是本朝有名的酷吏來宗銘,此人手段凌厲殘忍,縱然魯王謀逆是板上釘釘,但在他主持下,此案波及甚廣,牽連者流河,彼時令朝野之中一片嘩然。
今上此前甚為喜來宗明,也為他此案的酷厲手段心驚不已,自此之后冷落了他,不久之后來宗銘被對手抓住了把柄,貶崖州,在途中染上瘟疫去世了。
“也算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了。”嘉公主喟嘆了一句。
當權者抖落的一粒沙,于小人卻是山塌雪崩,家破人亡。
想必,宋師兄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才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不能釋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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