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呢，宋茹若是本本分分守一輩子門寡，馮家再賣力宣傳一下，打通關系報上去，也能得個貞節牌坊。

　只是，馮家太急切了，他們怎麼等得起幾十年呢？恨不得立刻就“上達天聽”，讓皇帝知道沂州府有這麼號人家。

　而最快的辦法，就是讓宋茹為追隨丈夫而自盡了。

　宋茹之所以守著，固然有自小學《烈傳》到的影響，更多還是出于對亡夫的。

　為丈夫守節，心甘愿；為馮家去死，沒傻到那份兒上。

　好在宋家雖然是在宋念考上秀才后才寬裕了一些，宋老太太怕兒在妯娌面前沒臉，還是忍痛花了幾個錢，給買了個小丫頭，陪嫁過去。

　這個陪嫁的丫頭，救了宋茹一命。在發現馮家明里暗里自盡的時候，宋茹就把陪嫁的丫頭送了出去。

　宋茹的長嫂掌管了一部分家事，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了：

　讓替弟媳出頭，沒那個膽子，也怕影響長房在公婆面前的重視程度；但是真看著弟媳去死，也有些不忍。

　干脆放這小丫頭一馬，宋茹是生是死，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被告知馮家打算的宋老太太憤怒了：

　前面說了，北方民風相對彪悍，思想錮并不嚴重，守寡的常見，再嫁也不。

　哪怕是在王家這樣有人做兒的人家，比宋家更看重家族眷的名聲，也沒喪心病狂到兒媳自殺以求朝廷表彰的地步。

　更何況是馮家這種風過去上百年、如今不過是有幾百畝田地的本地鄉紳呢？打算借人的名聲走捷徑，未免太想當然了。

　宋老太太可犯不上諒馮家的百年蟄伏、翻大計，很痛快地翻了臉，請求族親幫忙，打上門去，把宋茹接了回來。

　宋姑母也迅速讓兒子找人給馮家遞了話，問他們能不能承擔得起弄虛作假、欺騙皇上的后果。

　這話，當然是嚇唬人的。

　事鬧大了，馮家固然會擔上個不慈、狠毒的名聲，卻也會得到某些對子貞烈之名看重得幾乎要瘋魔的“老學究”的支持。

　而宋茹，也落不了好名聲。丈夫死了，妻子自盡殉葬，有錯嗎？沒有，這是被皇帝都大力贊揚的“節婦之德”。

　宋茹竟然需要婆家迫自盡，甚至還要反抗，豈不是說宋茹不夠堅貞？甚至宋家的門風，都要被別有用心的衛道士懷疑。

　因此，王璞不過是準了馮家的執念，對癥下藥罷了。

　姑嫂倆配合默契，馮家只得乖乖把宋茹的嫁妝也送回宋家，這門姻親，也就斷得差不多了。

　宋筠聽著聽著兩個老太太全無“嫁出去的兒潑出去的水”的冷漠態度，反而積極為守寡的宋茹籌謀將來事；

　又聽著一向安靜寡言的宋茹這麼果決地自救，全然不似想象中的逆來順的古代，不由得對這家人更有好了。

　宋筠對這個時代的理念，也有了新的認識。

　必須說，現代人對古代，也是有很強的刻板印象的。裹小腳、守節、貞節牌坊，幾乎構了宋韻對古代的惡劣生存環境的全部印象。

　當然，強制的守節，不是說沒有，只不過這種極端嚴苛的限制，很多時候是屬于數的家庭，最起碼在宋韻穿來的時代，是這樣的。

　這不由得讓松了口氣：不是勇敢的人，更沒有突出才能，大概率會過絕大多數普通會過的日子。

　那麼，結婚，幾乎是十三四年后就要提上日程的事了。如果嫁個垃圾男人，嫁進個狼窩，該怎麼做？

　可沒天真地覺得靠空間就能自救。這個時代的人，是沒有財產權和人自由可言的，逃跑只會被當無主的貨，誰都可以轉賣掉。

　如果娘家不管，只能忍著，或者拉婆家一起死，還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好在，以他們如今對宋茹的態度，只要自己不是作妖到眾叛親離，就絕不會不管自己。

　宋筠的事兒，還早得很，如今的重點依然是宋茹。

　宋茹回了娘家，婚事兒就了問題。

　守寡那年還不到二十歲，無兒無，一輩子跟著哥哥嫂子過，哪怕哥嫂照拂，侄兒孝順，只怕侄媳婦也不夠自在。

　更何況，死后該葬哪里呢？

　兒，是葬不進祖墳的：

　婚前夭折的，父母最多是另修座墳，陪葬幾件，再叮囑后輩在祭祖的時候去祭掃一番。用不了兩代，就真了座無名無姓的孤墳。

　婚后去世的，葬哪里、如何葬，自然是婆家說了算的。

　宋茹已經歸家，即使馮家不想讓自家兒子地底下孤單，還是想讓宋茹葬進去，卻不愿了。

　種種考量之下，也沒空考慮對不對得起亡夫了，宋老太太一說要托宋姑母尋合適的家庭，就點頭同意了。

　宋姑母此次前來，就是有了合適的人選。

　宋姑母的眼和能力，是很值得信任的，此刻娓娓道來，宋家人也聽得專注：

　“我說的這家，倒也不是什麼旁的人家，而是趙家在府城的旁支。”

　宋老太太是土生土長的本縣人，一聽就反應過來了：

　“可是二十五年前搬走的那家？”

　宋姑母頗為自得地點點頭。

　和娘家走得近，自然也知道這兩年有意和宋家結親的是什麼樣的人家，敢說，沒一個比得上趙家，若不是有璞哥兒牽線，這門親事，還落不到茹娘頭上呢。

　宋念雖然對那搬到府城的一支不悉，卻與在本縣的趙家子弟有些。

　縣城就這麼大，經營得久些的家族之間，不可避免地會結親。趙家雖然和宋念這一房沒有姻親關系，卻嫁了個兒給他隔房的堂弟。

　更何況，縣令是外調而來的，想做事，就不可避免地用當地大族的讀書人。像宋念，雖然還在準備科考，卻也為當地父母做些事，算起“在職讀研”的狀態。

　趙家和宋家況類似，都有些族人積累了些家底，供兒子讀書科考，自然也有奔前途的子弟在縣令邊圍著。

　宋念和他們經常接，對趙家在府城那支的事兒，也聽說了一二。

　他遲疑地問：

　“可是趙家五房的趙雁林？我約記得，他放出話來，近幾年不愿意續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