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上掛著冬夜寒霜,在室不甚強烈的燈下,約可見一點點結晶的珠。
言微腰從冰涼的大理石吧臺離開,著杯沿的手微,“平不平安難道你不知道?”
秦懷鶴手往兜里掏,著眼睫看,“我從哪里知道,你那麼能忍,一忍就是三個月,怎麼不忍到生了再來找我?”
垂首把杯子放下,一只手撐著吧臺的邊緣,一個低不可聞的笑,“孩子還不穩定,我不敢找你。”
秦懷鶴近了些,線往上拉扯,“以后等長大了,我得跟告你的狀。”
言微聲音極輕,“告什麼狀?”
“有一個忍者神的媽,到底是怎麼個不穩定,都不讓爸爸知道。”
言微腔微微兩個起伏,轉過臉,邊就浮起了一抹嘲諷,“后來你不是知道了?孕檢報告已經給了閆書,里面寫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你看不懂,你的書不會給你翻譯?”
秦懷鶴有一瞬間的震,那顆淚痣帶著點點悲苦,眸子似乎比窗外的氣溫還冰涼。
他腳下輕,往后挪了挪,“你可以直接和我說,有些事兒,閆書也不好跟我說得那麼清楚。”
停歇了數秒,他又說:“就像那天,你的閨過來,你也沒給我介紹,這總不能也找閆書問。”
“我為什麼給你介紹,你秦懷鶴用得著認識我閨?”
“……”
言微咽著嗓強了,酸還是堵上了嗓子眼,管脹痛得仿佛下一刻就能崩裂開來,咬著牙定在原地。
保胎的時候,晚上失眠,流著眼淚求媽媽保佑,那時候歲歲平安是的期盼,甚至是的信仰。
以為秦懷鶴知道了,會像一樣,對歲歲的平安到欣。
但是他沒有,他甚至希不要來。
他怎麼有臉說這些話?
這一刻的秦懷鶴十足讓人厭惡。
角抖得厲害,“秦懷鶴,你問過嗎……”
言微停滯下來,氣自己,為自己濃重的哭腔趕到悲憤。
“你問過嗎?關于這個孩子你問過一句嗎?你知道是怎麼頑強生存下來的嗎?你很厲害?那是你自以為,在我眼里,你都不配做爸爸。”
一瞬不瞬盯著他,眼里是寒如刀刃的,一字一頓說:“你——不——配!”
秦懷鶴角微,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竟不知道自己這麼招嫌惡,一時之間,他不知道從何辯駁。
言微視線移開片刻,又回到他臉上,“我真誠給你一個建議,以后若是不想要孩子,管好你的腰帶。”
秦懷鶴從未聽過這般和他說話,口一悶滯,“我的腰帶不是你解開的嗎?”
略睜大了眼,眼底的嘲諷意味更濃了,“那我向你道歉,對不起,你放心,孩子的事,我會盡量不給你添麻煩,當然,有一些小麻煩在所難免,畢竟我去解開的時候,你沒有保護好自己。”
秦懷鶴略微瞇眼,也掩藏不住眼中閃過的那一荒誕,“言微,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挪開了視線,面朝著森冰寒的窗外。
死寂,只聞輕微的嬰兒啼哭聲。
秦懷鶴鼻腔沖出一個淡嗤,“這月子中心風水不好。”
可不是,每一次來,等他的都是這些挖心挖肺的話兒。
“言微,我做得不好的你可以直接說出來,不必攢著一塊兒給我。”他深深吸氣,出雙臂想要靠近,“我要改也不知道從哪一改起。”
往后退了一步,了無生趣的,“你回去吧,等你二婚的時候再改也來得及。”
秦懷鶴怏怏收手,指節抵著鼻下了,放緩聲音,“今晚我不回去了。”
言微眼里沒有溫度,“秦懷鶴,我在坐月子,先放過我吧。”
空氣又停滯下來。
秦懷鶴定了定神,“行。”
夜稀薄,秦懷鶴走冰冷的黑幕里。
月子中心樓下的天停車場,禿禿的樹丫子影子倒在車玻璃上,如怪的爪子。
秦懷鶴打開車門,在扶手箱翻找著什麼,沒兩下,他放棄了,一屁沉在座椅里,雙橫在車外,一雙鞋踩著枯敗疏稀的草。
世界荒蕪無邊,寒冷至極,他步了最困頓的境地,沒有一個人能救他。
在初為人父的這個時候,他沒來得及喜悅,就好像失去了所有。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才啟車子,雙在寒冷里有輕微的麻痹。
他打了一個電話給丁澄,“你約一個專業點的心理醫生,最好是專攻產后抑郁的。”
丁澄微滯,“行,是給言微看嗎?”
秦懷鶴語氣涼颼颼的,“給我自己看。”
“……”
“明天你找言微的高中同學,林棠,說想買房。”
丁澄:“秦總,想買哪個項目?”
“自己去問。”
這沒頭沒腦的吩咐讓丁澄頭疼,“好的,那您把聯系方式發給我。”
秦懷鶴歇了一口氣,“聯系方式我也沒有,你讓人去查一查。”
丁澄頭更疼了,但是他知道,此刻盡快掛電話方為上策,“好的,我馬上去查。”
第二天,丁澄給林棠打去電話。
林棠有些寵若驚,“就是一句玩笑話,秦總太客氣了,我哪好意思啊。”
丁澄假客套幾句,本以為這事兒就這麼糊弄過去了,哪知道林棠話音一轉,說想去看亨川一品尊府,方便的話讓丁澄在銷售中心等。
他應下,本想著隨便使喚一個人接待林棠便行了,誰想到秦懷鶴還記得這茬子事兒,囑咐他親自去辦。
到了周末,丁澄親自開車,接上了林棠。
林棠衛外套著一件羊絨大,拎著一個名牌包包,和一切家境良好的孩一樣,落落大方跟他打招呼。
大概沒進社會,沒有經過摔打,問的話有些不經過大腦。
“你是亨川的總助,年薪是不是很高啊?”
丁澄:“還行。”
林棠追問:“還行是多,比同行同類職務高?”
丁澄委婉回答:“不是,我們不做橫向比較,還行的意思是我本人基本滿意。”
張口就來,“有兩百萬嗎?”
丁澄眉心一跳,“我們薪資計算方式很復雜,我自己都算不出來。”
林棠笑嘻嘻說:“那就是有咯。”
他頓了下,“沒有。”
“別謙虛了,我又不找你借錢,就是想做個薪資調研。”
丁澄忍了忍,“是你的課題需要嗎?”
理直氣壯的,“不是,我正在找工作,都說亨川待遇好,我也想進亨川啊。”
丁澄笑笑,“不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他心里腹誹,口氣真大,在亨川,就這種腦子跟不上的,第一就得刷下來。
林棠真不把他當外人,看了一品尊府,還要看其他項目,丁澄耗了整整一天,總算把這尊佛送走了。
他尋思,林棠是怎麼和言微做閨的,這兩人完全是不同的子,言微要比這個林棠靈醒多了。
林棠房子沒買,但這事兒算是辦了,丁澄和秦懷鶴匯報完,請示了一句:“秦總,心理醫生已經找好了,聽說做過產后抑郁的研究,還有名的,您看約哪一天合適?”
秦懷鶴頓了下,“過幾天再說。”
“好的。”
丁澄斟酌著又問:“再過幾天,歲歲就要滿月了,您看,在哪兒定宴席?”
秦懷鶴耷著眼皮子默了片刻,“不用了。”
晚上,秦懷鶴沒有回漸青湖,而是留在亨川世紀頂層。
他怔忡站在落地窗前,言微和他第一次親吻的地方,一種變態的刺痛。
心臟微微麻痹,秦懷鶴掏出手機,給國外的友人打去電話。
“大財主怎麼有空找我?”
秦懷鶴往濃墨的天幕去,“我結婚了。”
對方有些驚訝,笑問:“結婚了不我,太好了,省了份子錢。”
秦懷鶴長吸一口氣,又吁了出去,“沒有擺酒席,剛生了孩子,說要跟我離婚。”
對方微滯,轉瞬就笑了,“你不想離?”
秦懷鶴咬了咬腮幫子,太作痛,“不想。”
那一頭的男人朗聲笑了,“秦懷鶴,你也有今天,錢不管用了吧?”
過了一會兒,秦懷鶴掛了電話,闔上眼,大掌覆上臉,狠狠了兩把。
“你連家都沒去過,連老丈人都沒去拜見,你老婆真敢嫁給你,錢多就是好使啊,不用問我老婆,我們家沒有兒,也得罵你,我們可不敢這麼教兒子。”
秦懷鶴沒有和好友解釋,登記之前他是打算去一次的,差錯之下沒去。
他想,的確是他的疏忽,該去看看了。
看看是什麼樣的父親,才教養出言微這樣的兒。
賺錢對于他來說不是難事,但沒有言微在一起,養兒,他似乎是沒底的。
第二天,秦懷鶴把后尾箱塞滿,獨自一人,開車前往目的地。
這個別墅區是五年前付的,多數業主早已經住,保安不認識他,看他開的車子價值不菲,好聲好氣說,要先只會業主才可以進去。
秦懷鶴沒為難他,把名片遞上去。
保安臉變了,連忙給他放行。
秦懷鶴把車開的院子外頭,原地站了一會兒,看看冬日湖景,又看看院子。
辦事的人選的不錯,別墅不算大,總價不過兩千萬,勝在環境好,清幽雅致,適合靜養。
一個壯實的中年婦提著一個塑料桶走到院子里,打開墻角的水龍頭,洗著抹布一樣的東西。
他猜想,這個中年婦應該就是言明的護工,言微姑姑說,當時因為他要換掉這個護工,言微還生氣了。
但秦懷鶴記得,言微并沒怎麼跟他抱怨,只說那位大姐做得順手,不能換。
是了,都攢著,一下子來個狠的,治他于死地。
秦懷鶴把東西放在腳邊,摁了門鈴。
羅姐打開院子大門,愣了一下,“你找誰啊?”
秦懷鶴:“我過來看看——言微爸。”
他和自己的父親關系疏淡,實在無法順出“爸”這個字眼。
“……”
“他是我岳父。”
羅姐醒悟過來,咧開笑,“姑爺來了,都說你一直在國,難得回來一次,想見都見不上一次。”
連忙開大了院門,手去提地上的東西。
秦懷鶴:“剛回來沒多久。”
羅姐把他迎了進去,手腳麻利,腳下生風,秦懷鶴沒有一時半會的休整,就已經被帶到了言明的床前。
“老言,你婿上門看你來了!”
言明松垮的眼皮子輕輕一掀,不知道是不是剛睡醒,眼神污濁無,角歪往左邊,扯了下,很快恢復原樣。
“噢……”
這一聲破碎暗啞,如八旬老人。
眼前這人和秦懷鶴想象中的形象相差甚遠。
他一直以為,躺久了缺運,人是浮腫的,但言明很瘦,他臉頰凹陷,眼皮子耷拉,下頜連接脖頸的地方布滿了褶皺,大概是極曬太,他的皮很白,更顯得上的皮松垮皺。
屋子是干凈的,可空氣中浮著一忽略不掉的尿味。
那雙渾濁的眼睛,像是一個黑,能把人給吸進去。
羅姐拉過一張椅子,“姑爺,你坐這。”
秦懷鶴依言坐下,咽一下,“爸,我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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