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瑟瑟仿佛又回到了承香殿。

螭紋夔碧玉熏香爐中香煙裊裊，楠木座漢白玉座屏遮擋了外面宮人的視線。

陳括卸下通天冠，素散發跪在冰冷的青磚上。他已經跪了許久，雙目蘊淚，秀雅如玉的面容上滿是歉疚、痛苦與不舍：“你，把裳換上吧。”

渾抖得厲害，幾乎用盡全部氣力才站穩，從來明亮帶笑的杏眼蒙上一層霧氣，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陳括不忍再看，低頭勸道：“你且暫時忍耐。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將你風風地接回來。”

臨安城破，宮亦是岌岌可危。陳括邊再無人可用，已在數日前降了蕭思睿，下詔禪位于他。蕭思睿即位，并沒有馬上給陳括一個著落，而是人送了一套子的裳過來。

那是一套極為致的羅，褙子、緗、中單，甚至羅、繡鞋、小……一應俱全。陳括只看了一眼便變了臉。

霜繡纏枝蓮紋的輕羅緗，春水碧鑲斕邊的薄綢褙子，綴著珍珠的織云履……正是瑟瑟第一次進宮時的打扮。

蕭思睿的意思，昭然若揭。

怒火驀地燃起，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嘩啦”一下將陳在暖玉榻上的全數掃落，豆大的淚珠在眼眶中滾：“我不愿意！”

陳括目悲涼：“不愿意又能如何？如今他是君，我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既送了服過來，便不容我們拒絕。”

的聲音抖得厲害：“陳括，你還是不是男人？就算他是新君，又豈有強奪臣妻的道理？”

陳括頹然道：“可是瑟瑟，你還不是我的妻子。”

頓如挨了一鞭子，臉蒼白如雪。是啊，不管是如何寵冠后宮，也不管陳括承諾過多次要讓當皇后，到底也不過是陳括的妃子。陳括是君王時，自然份高貴，無人敢冒犯，可如今陳括不再是帝王，就只是個妾而已。

妾通買賣，轉贈予人，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當初選擇做他的妃子，就注定會有這麼一天。

如困于籠中，喃喃而道：“他不是這樣的人。若我們一定不愿，他應該不會強求。”

陳括道：“若是別人，他自然不會強求，可是你……”他頓了頓，幽幽而道，“你知不知道，他對你，狼子野心，覬覦已久？他起兵謀反那日，正是你宮嫁我之日！”

瑟瑟臉大變。

陳括苦笑：“我在承香殿陪了你三日，他便在三日連下三城。他要奪你，又豈是我們一聲‘不愿意’便能拒絕的？”

瑟瑟腦中嗡嗡，這些事從不知道。

忽然就想起那時剛剛進宮，為陳括的妃子，陳括歡喜無限，一連三天歇在了承香殿，卻從第二天開始，一日比一日臉差。問他，他卻什麼都不肯說，憂心不已。

在那之后，形勢便張起來，他雖然對依舊恩寵不斷，卻再沒有留宿承香殿，甚至連后宮都鮮踏足，而是日日住在勤政殿，與群臣通宵達旦商討平叛事宜。

可即使他如此勤勉，陳軍依舊是兵敗如山倒，毫沒能擋住蕭思睿大軍進攻的腳步。不過半年多，這錦繡江山便易了主。

“是我太無能，護不住你，要你屈事人。”陳括愧道，“可是瑟瑟，我寧愿失去你，也不忍看著你跟著我苦。只要你能好好的，我什麼都愿意做。”

的眼淚驀地流了下來，絕地道：“我寧可死。”

“你別這樣，”陳括有些無措，“想想燕家的仇，滅國的仇。只有好好地活著，才有希，才能有機會報仇雪恨。”

“燕家？燕家怎麼了？”神遽變。

陳括自知失言，現出懊惱的表。在的再三問下，他才告訴道：“我一直沒敢告訴你，臨安城破，燕太尉和他的長子殉國，燕家被兵攻，所有的人都歿了。”

如遭雷擊：“你說什麼？”陳括著，神憐惜而愧疚。他的一張一合，似乎還在說著什麼，可卻已全然聽不見，只覺眼前一黑，直直向后栽去。

醒來時已有人將那裳收拾干凈，幫換好。和躺在暖玉榻上，一頭如墨青散落在玉枕。眼角的淚水已干，渾渾噩噩的，剛要起，一力道上的肩，強制將按回原：“既然不舒服，就多歇會兒。”

睜開眼，對上了那張悉又陌生的面容。許久不見，他威儀愈重，一戎裝，站在榻前。高大的形投下影，陌生的氣息籠罩住，那對向來冷漠無的狹長眼眸卻帶著罕見的和。

“睿舅舅。”輕喃，幾乎藏不住心中的恨意。因為這個人，大陳國破，燕家滿門俱亡，落到如今的境地。偏偏當初是幾次送信救他，親手放了他的生路。

他因的稱呼作頓了頓，目在上新換好的裳上掠過，沉聲道：“你如今與陳括再無干系，不需再隨他這樣我。”

垂下眼，長長的眼睫微，沒有作聲。

他眉頭微皺，轉了話題：“聽陳括說，你愿意留下？”

明白他問這話的意思，心中只覺得屈辱，撇過頭去沒有吭聲。沒有親口答應陳括，可事到如今，只想報仇。這人已是九五之尊，等閑人輕易近不得，只有呆在他邊，才有機會。然而要親口說出“愿意留下”幾字，又怎麼說得出口。

他只當默認了，神并沒有多變化，眼中卻出笑意來，隨意在邊坐下，輕輕了的臉頰。

帶著薄繭的糙指腹從的劃過，陌生的覺全都僵住了。他卻仿佛上了癮，指腹在頰邊流連不去。

藏于廣袖之下的手兒慢慢攥，就在快要忍不住時，他收了手，著的面頰皺起眉來：“怎麼這麼氣，稍微就紅了？”

一口氣差點哽住：他手腳的沒個輕重，居然還敢嫌氣？

他見一對杏眼瞪得圓圓的，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眼中笑意更濃，索整個手掌都覆到臉上，重重了幾下。

怒了，想也不想，“啪”的一下打了上去。

清脆的聲音響起，他似愣了愣，目落到氣得發抖的玉手上，臉上笑容斂去。四周瞬間撲通撲通聲不絕，宮人們全都趴伏在地上，渾發抖。

瑟瑟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打的人，如今已是天下之主。臉微白，烏溜溜的杏眼卻依舊狠狠瞪著他。

他看了片刻，沉默不語，忽地站起來走了出去。

松了口氣，想到燕家滿門，一時只覺悲從中來，難以抑制。

不一會兒，太醫局的張提舉親自趕過來為請脈。

暈倒不過是一時急怒攻心，自然無大礙。聽到屏風外他的聲音響起，問張提舉的況，讓張提舉好好為調養，又囑咐宮人悉心服侍。

這才知道，他一直在外面，沒有離開。

因著他這一趟過來，承香殿的宮人服侍越發盡心了。他卻一離開便是三天，差點以為他愿意放過了。沒想到第四天的傍晚，正在為殿前的芙蓉花修剪花枝，他忽然悶聲不響地出現在后，直接攔腰一抱，將打橫抱在懷中。

驚嚇之下，手中的剪子掉落，差點扎到他的腳。他看也不看，一腳將剪子踹飛，抱著直寢殿。宮人們流水般撤出，合上殿門。他將放在榻上，便直接上來，噙住了人的朱。

陌生又危險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心中惶恐，嗚嗚地掙扎著，他略略放松，看著道：“朕封了陳括為安樂侯，他已于昨日帶著妻兒搬出了大。”

一愣，臉發白：這一天終于到來了嗎？陳括搬出去，卻留下了，的不堪境地便再無遮掩。

他著的模樣，目稍：“眾臣都說，陳括留下你，意在不軌，勸朕殺了你。”

心頭一，抿了抿道：“他們說得對，你最好還是殺了我。我……”話未說完，驚起來，“你，你做什麼？”

就在說話的當兒，他一手控制住，在的掙扎中一件件剝去的裳，出如羔羊般的潔白軀。

他的眼神暗了下去。

哪能不清楚他的眼神代表著什麼，縱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真的到了這一刻，依舊到了極度的難堪與屈辱。

在他再度上來時，再控制不住自己的緒，渾戰栗，哽咽著喊了聲：“別……”

他憐惜地親了親的，闖的作卻毫不留。他說：“朕已下旨，封你為貴妃。瑟瑟，你是朕的。誰也不能你，除了朕。”

在那令人恥的戰栗中驀地醒轉，發現自己已在溫暖的被窩中。腦中還殘留著他強勢侵時的覺，渾綿綿的使不上力，一時竟不知是夢是真。

陳括當初勸的話語一句句浮上心頭。如今想來，那時他告訴燕家的消息哪是失言，分明是早就算計好的。他口口聲聲不忍苦，實則卻是用來換取富貴平安，燕家滿門的命不過是他準備的一塊磨刀石，要將磨他復仇的一把利刃。

只可恨當初全被仇恨蒙住了心，被他的寵有加迷了眼，竟蠢笨如斯，看不他虛偽面目。

懊惱地捂臉，驟覺不對，錦被下，全上下竟是不著寸縷。

腦中頓時“嗡”的一下，下意識地看向四周。

作者有話要說： 瑟瑟：所以，是誰幫我的服？

某人：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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