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彥芝這人做事向來雷厲風行, 大刀闊斧。
第二天立馬就拿了那車牌號找隔壁老王幫忙, 老王的兒子是個片兒警, 倒是能幫上一點忙, 不過這事兒畢竟有些“邊”,老王兒子從小就老實自然不敢越這雷池,沒隔幾天,便讓老王捎回話。
“這人吶肯定不是普通人, 干得也不是普通人干的事兒,其他的,他也不敢多。”老王說完,多又問了句, “你打聽這人干嘛?”
馮彥芝著那張寫著車牌的小紙條, 心底納了悶了, 到底怎麼個不普通法,半信半疑地橫斜老王一眼,反問了句:“什麼工作都查不到麼?”
老王搖頭聳肩, “我兒子說了, 就是普通人的信息都是保的, 可不能隨便, 更別說這位,份還不普通,而且幾乎查不到資料。”
馮彥芝整顆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心想,這丫頭在外頭鐵定是招了什麼不干不凈的人。
沖老王訕訕然一笑, “老王,咱倆這麼多年,我也就不跟你瞞了,是于好這丫頭,昨晚回來說要跟這人結婚,然后其他就什麼都不肯說了,你也知道我這當媽的心里著急,你知道這小丫頭從小就自己有主意的很,我是怕被人騙,這才想著查查這人的底細。”
老王一聽,眉頭舒展,喲了聲,點頭表示贊同。
“小于丫頭的事兒,那是得好好查查,這樣,老馮,你也別著急,我再回去問問我兒子,一有消息就通知你啊。”
馮彥芝這才笑了,連連點頭,“那這事兒就拜托你了。”
說完,電梯門叮咚一聲打開了,老于同志拎著公文包從里頭出來,抬頭看見兩人神神的,擰了擰眉,“你倆干嘛呢?”
老王沖他笑笑,“討論你閨的事兒呢?”
于國洋把公文包遞給馮彥芝,起袖子看向老王,“我閨的事兒你摻和個什麼勁兒,走走走,見天兒往我家跑,真隔壁老王了你。”
把老王趕回去后,于國洋一轉頭,發現馮彥芝已經拎著他的包進屋了,他也跟進去,一邊換鞋,一只手撐著墻壁低頭跟說:“你也真行,還真找老王兒子查了?”
馮彥芝把他包掛號,轉拎了個噴壺去臺澆花,頭也不回冷笑著說:“你以為我愿意?要不是你閨什麼話都不跟我說,我能這麼大張旗鼓去找老王麼……從小就是個封葫蘆,我是生的時候忘了把壺剪開了。”
于國洋搖頭笑笑。
“你不覺得你從小的教育就有問題麼?為什麼不跟你說,打從上學起,你關心的只有的績,的鋼琴,人想跟你談談心,你愣是沒聽幾個字又把話題繞到績上。”
說到這,于國洋往沙發上一坐,拎了張報紙戴上眼鏡,看了眼臺的馮彥芝說:“你忘了?第一次來例假,還是我幫買的衛生巾,對你當然不親近,我做父親的有些事本來就不方便問,你個當媽的,除了學習,什麼都不關心,現在倒是著結婚,你可真行。”
“啪!”
馮彥芝把噴壺往臺的洗手池上一放,“我那會兒顧著跟你媽斗智斗勇,我哪有閑工夫管,怪我麼?”
馮彥芝跟于國洋的婚事要從頭說來也能攥一部八十集電視連續劇了。
兩人結婚時,雙方家長都不同意,這其中原因雜多,九曲十折,于老太太看不上馮彥芝的家境,馮老太太也是一清高自負之人,怕兒嫁過去委屈,最后連婚禮都沒辦,了戶口本,匆匆領證了事。
婚后生了于好,老太太更不待見。
于國洋又是個榆木腦袋,不會從中調停,商還不如馮彥芝,可馮彥芝又是個不肯低頭的主,這婆媳關系也就莫名僵了這麼些年。
這事兒說來于國洋也理屈詞窮,搖搖頭,再說下去怕又是另一場腥風雨。
……
于好覺自己又回到上學那段日子了。
中考那天來大姨媽,肚子疼得死去活來,錯過了后半場考試,結果被分進十八中,急得馮彥芝托老于同志到給找關系試試能不能花錢買進三中,于國洋臉皮薄,拉不下臉去求這個告那個,馮彥芝每回一遇上難事兒就拿離婚威脅他,老于沒辦法,腆著臉各種求人。
于好看不過去,決定去十八中上學。
第一天去學校就知道自己喜歡不起來這個學校,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學習氛圍也很松散,老師講課水平連初中老師都不及,甚至還有些笨蛋,連老師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要拿筆記下來。
唯一一點,這幫學生很團結,不像以前那個學校天天比著考了幾分,錯了哪道題,半夜都學到幾點。
但總而言之,這個學上得很絕,期中過完后,拿回績單,馮彥芝跟隔壁在三中上學的老王兒子一對比,氣得火冒三丈,還連夜做了數據分析圖。
“你倆以前語文數學都差不多,他中考數學還不如你,你看半個學期過去,你到底在十八中干了什麼?”
也不知道干什麼了。
馮彥芝覺得這樣不行,本以為于好很自律,結果沒想到期中就考這樣。當晚就讓老于給院長打電話,讓他托托三中的人,看能不能把于好班進去。
三天后,院長回復了。
當時老于跟院長打電話時,于好就伏在門后聽,那邊的口氣似乎為難的,老于掛了電話也是長吁短嘆跟馮彥芝解釋這事兒目前很難辦,教育部查得很嚴。
一瞬間,于好懸著的心就落回肚子里了,等躡手躡腳躲回房間里,虛虛掩上門,仰面躺上床,盯著頭頂上刺眼的白熾燈出神片刻,又一個鯉魚打從床上彈坐起來,恍然驚覺——
咦,自己怎麼忽然就有點舍不得離開這個學校了呢?
好像……是有點突然舍不得那個男孩兒。
想看他趴在桌上睡覺或者靠在椅子上跟人閑扯,還有在球場上打球時意氣風發的模樣,想看他隨時隨地都掛著一副笑臉,被老師訓,被同學調侃,或者看見時,他笑起來尖尖的角會翹起來,出潔白的牙,頭發飛揚,絨絨地立在空中,眼睛彎得像月,卻特別亮,特別治愈。
那之后,上學似乎了一種期盼,會刻意打扮自己,看到好看的服忍不住讓馮彥芝買下來,如果第二天要去老師辦公室經過八班,就會穿上那件新服,男孩兒心思大條,其實都沒發現穿了新服。
或者故意假裝跟他各種偶遇,故意不理他,等著他追上來喊住自己……
這種別扭的青春期心思,于好覺得自己現在是不會有了,結果洗完澡居然對著柜開始挑挑揀揀起來了,那悉的覺又回來了。
對自己說,都這麼多年了,既然回來了,那就試試吧。
哪怕撞破南墻,哪怕一敗涂地,哪怕慘烈收場。
……
陸懷征一上午都不在,于好幫吳和平做測評的時候,隨口問了句,吳和平狐疑地看著,“咦,小于醫生,你不是討厭我們陸隊的嗎?”
于好低著頭記筆記,一愣,頭也沒抬。
“隨口問問。”
吳和平哦了聲,實話告訴:“隊長帶一新兵去巡航了。”說完,又往前湊了湊,小聲地說:“一刺頭兵,特難管。”
于好這才抬頭,“多刺兒?比你們隊長還刺麼?”
吳和平:“說了你也聽不懂,其實素質考核都過關的,就是最近有點鬧緒,訓練也不好好訓,才剛來就想退伍,不知道了哪門子刺激。”
于好笑,“你前幾天不也鬧著想退伍麼?”
“不一樣,我是素質跟不上,他是在曹營心在漢,想回家做生意去了。”吳和平說,“小于醫生你多笑笑,你笑起來真好看。”
這一提醒,于好立馬收了笑,咳了聲,重新低下頭呵斥:“扯什麼八卦,自己的個人問題還沒解決呢,你看看你自己的測評表——”
吳和平莫名,委屈極了,嘿,這還不是你帶頭問的?!
陸懷征中午也沒回來,在訓練場跟那刺兒頭耗了整整兩個小時。
日頭毒辣,場站那邊風又大,頭頂時不時有飛機劃過,于好遠遠就看見他穿著作訓服,站在靶場外,狂風把他的作訓服吹在他上,這麼看,形還是瘦。于好覺得自己快被這暴風給刮倒了,他那腳卻跟長在地上似的,牢牢且穩穩地站著。
“想清楚了麼?”他雙手背在后,一抬下問面前那新兵。
對面那人不說話。
他突然拔高了音量,一聲喝:“說話!”
對面的新兵大概是被吼懵了,原先看著陸懷征的眼神還橫,一下就低下頭去,悶不吭氣憋出三字:“想好了。”
“要怕死當初就不該來當兵!你以為這里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狂風灌耳,聲音如雷鳴,于好攏了攏外面的白大褂,整個人抱著胳膊了子,從沒見過陸懷征這麼生氣,他大多時候臉上都掛著漫不經意地笑容,就算在訓練場上嚴肅刻板的模樣也只是冷冰冰的,從未像現在這樣過怒,那張臉卻連生氣都是英俊的。
那兵咬了咬牙:“陸隊,你有朋友麼?”
他還在氣頭上,一愣,反應過來,冷冰冰一聲,“沒有。”
“那你就沒辦法會我的。”
陸懷征氣笑了,雙手卡上腰,“非得有朋友才能會你的?”
“你沒有牽掛的人,就不知道每次出任務時那種心驚膽戰的心。”
“誰說我沒有。”陸懷征不笑了,聲音冷淡了些,“正因為有,所以我每次出任務都努力讓自己活著回去,這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危險,但也比你想象的要祥和。“
那兵又說:“我告訴我朋友的時候,很擔心,我不想讓擔心。”
陸懷征哂笑:“你是不是連你一天上幾趟廁所都要告訴你朋友?你為什麼不能當作一份普通工作去告訴你朋友,非得給自己加特殊標簽,軍人就特殊嗎?你平時買票是不是還都走特殊通道啊你?”
新兵懵懵然點頭,“對啊,特殊通道不就是給我們用的?”
陸懷征一掌推在他腦門上,音量又拔高:“你當兵就為了這些優惠是麼?!你干脆上殘聯去報道算了!你無論在戰場上經歷過什麼,不管是命懸一線,還算平平安安回來,只要你沒死,那些事就不值一提。如果你怕死,干干脆脆告訴我一聲,我怕死,我跟組織上破格申請把你轉文藝兵,不作逃兵理。”
說到這,目隨意往邊上側了眼,瞇瞇眼,愣住,聲量不自覺降低了些:“以后就給我們唱唱歌跳跳舞算了。”
“我不當文藝兵呢?”
他收回目,冷淡說:“做逃兵理,開除軍籍,永不錄用之外,還得坐牢。自己回去考慮。”
新兵走了。
于好在狂風中小小一團,那邊那人轉朝自己闊步這邊走過來,走到一半的時候,陸懷征下自己上的作訓服外套,邁著長三兩步到面前,直接把外套裹在上。
暖意帶著悉的氣息瞬間四面八方地朝涌來。
狂風中,樹下兩人靜立著,頭發在空中舞。
于好仰頭看著他。
陸懷征兩只手提著領給攏攏,幾乎將整個臉都裹在他的外套下,只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他若無其事地笑著問:“吃飯了麼?”
這個人總是能云淡風輕地化解一些不愿意讓看見的場面。
作者有話要說:
【老師講課水平連初中老師都不及,甚至還有些笨蛋,連老師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要拿筆記下來。】
丁羨:怎麼覺膝蓋好痛?哭唧唧。
周小爺:沒事,沒上過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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