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看裴承思的態度,云喬已經約有所預,但真當聽到他近乎冷漠地說出這句話時,心還是不由得沉了沉。
沉默不語,裴承思便也沉靜地等待著。
一室寂靜中,似乎連呼吸都變得艱難。云喬了,輕聲道:“以平侯的一貫作風,我若是將栗姑出去,還能活嗎?”
自然是不能的。
裴承思也不屑于扯謊哄騙,就事論事道:“平侯向來護短,不該對趙鐸手。”
“那也是有緣由的,”云喬不自覺抬高了聲調,辯解道,“栗姑不過是想要為兒討個公道……”
義憤地講起栗姑的遭遇,可裴承思的神卻并未因此有何變化,眉眼間甚至著些不耐。
云喬在他這般注視之下,聲音越來越低。
若非是有冤屈,哪個平頭百姓會冒著將命賠進去的風險,向達貴人下手呢?裴承思這麼聰明,必定是一早就猜到的。
他只是……不在乎罷了。
這一認知扼住了云喬的咽,讓愈發不過氣來。
“你隨著梁嬤嬤學了這麼久,應該知道平侯勢大,牽一發而全,并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收拾的。”裴承思同分析道,“旁的小事倒還罷了,可趙鐸被傷那樣,就算是我,也得給侯府一個代。”
裴承思冷靜地分析著利弊,可謂是有理有據。但他這模樣對云喬而言,可謂是陌生極了。
云喬忽而想起當年在平城的舊事。
那時曾有商勾結侵占田地,以致不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是裴承思幫著他們寫狀書越級上告,就算被威脅報復也沒退,歷經波折,終于將始作俑者繩之以法。
兩人真正結緣,也是因此事而起。
云喬幫著他躲避迫害,又悉心照護因落水而高熱昏迷的裴承思數日,將他從生死一線拉了回來。
慕裴承思的相貌、人品,裴承思念的悉心照顧,后來便順理章地結了親。
怎麼會變今日這樣呢?
他無權無勢時,能夠不惜己,為平民百姓討公道。如今居高位,顧忌的反倒更多了。
“你說,要給平侯一個代,那誰來給栗姑一個代?”云喬的聲音也冷了下來,“難道兒就合該白死了嗎?二十兩銀子,就能買一條命嗎?”
哪怕梁嬤嬤同講了這麼久,到如今這個位置再不能意氣用事,需得以大局為重,云喬還是做不到像裴承思這般“理智”。
明知道栗姑到了趙家手里必定會盡折磨,屈辱而死,沒辦法將人給出去。
旁人知識趣,對“潛規則”心照不宣,誰也不會在裴承思面前問出這樣的話。可云喬卻是半點面都不留,直愣愣地破了這層窗戶紙,問到他臉上來。
認識這麼些年,云喬向他的目,始終是慕、欽佩,還是頭一回像現在這般,帶著明晃晃的失。
裴承思只覺著氣翻涌,一字一句道:“你要為著那樣一個人,來與我爭吵?”
雖然未曾挑明,但云喬還是聽出來,他是想說栗姑出卑賤。正因出不好,所以有了冤屈也只配咽下去……
怎麼還敢生出報復之心呢?
云喬話趕話似的回道:“我與是一樣的人。”
“你不是。”裴承思攥著的手腕,強調道,“你如今是陳家的兒,將來,會是我的太子妃。”
所以不能意氣用事,不能用事。
合該站在他這一邊為他考慮,怎麼能偏袒旁人?
他手上的力氣偏重,疼得云喬下意識掙扎起來,氣道:“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這句話像是及了裴承思的痛楚,他眸中的沉之已經不加掩飾,著的腕骨問道:“梁嬤嬤教的規矩和統,你都學到哪里去了?”
兩人僵持在這里,誰都不肯讓步。
仆從們皆退避三舍,誰也不敢來打擾,可貓卻沒什麼忌諱,睡醒之后便往里間來了。它輕巧地跳到了云喬膝上,對裴承思呲牙咧,甚至還亮了爪子。
“湯圓!”云喬連忙攔了一把,裴承思也隨即避開,但手背上還是留了幾道紅痕。
云喬將小心翼翼地湯圓抱在懷中,言又止。
沉默片刻后,裴承思忽而問道:“阿喬,我不想與你爭辯,只問一句——你是不是無論如何,都鐵了心要護那人?”
“我不能看著栗姑去死。”
裴承思竟當真沒再多言,只說道:“那好,希你不會后悔。”
云喬被他這突然轉變的態度鬧得莫名其妙,正細問,卻聽裴承思又道:“今后,你就在這府中好好留著,沒我的允準,不得出門。”
說完,又額外補了句:“與元瑛往來。”
云喬原本平復些的心態立時又炸了,質問道:“憑什麼?”
“你若是連好好待在府中都做不到,總想著往外跑,還什麼宮?”裴承思毫不留道,“你捫心自問,擔得起太子妃的名頭嗎?”
云喬被他這幾句話澆得通發涼,下意識將懷中的湯圓抱得更些。
湯圓似是有些不舒服,了聲,不安地擰起來。云喬如夢初醒地回過神,立時松了力氣,著湯圓的后頸,喃喃道歉:“是我不好……”
湯圓并沒同惱,也沒爪子,似乎是覺察到的難過,著手心蹭了蹭。
裴承思見這般,正拂袖離去,卻聽云喬忽而開口問道:“你當我是什麼啊?”
他停住腳步,回過頭去,只見云喬垂著眼睫,形微微抖。
“我聽話,依著你的心思陳家應酬時,就送我湯圓當獎賞;我不聽話,違背你的意思時,就足脅迫我……”
“裴承思,你究竟當我是什麼啊?”
艱難地開口,捅破了兩人之間的最后一層窗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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