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阻塞了通的馬路,越聚越多的人群,跳躍的通燈,跳躍的霓虹……遠飛速趕來的警車閃爍著尖銳刺眼的警燈,有人在大聲著些什麼,手不停揮著。
一切混而嘈雜,可是我聽不到一點嘈雜的聲音。
一道影這會兒正從我眼前慢慢經過,在這條擁混的馬路上,在眾目睽睽之下,在路燈車燈和霓虹燈替出來的繽紛的線下。
漆黑的影。
黑得像是出現在某個逆的角落,而不應該是這種亮如白晝的地方。從頭頂到腳跟,一的黑,像是一團霧氣將整個人模糊地粘連在了一起,混沌的廓,混沌而緩慢的步伐。
隨著步子我聽到一些細微的聲音在他後響起,那是一條鎖鏈,從他低垂著的手腕部位延出來,長長的一拖曳在地上,一步一陣音。鎖鏈的尾端拖著一個人,橫躺在地,不停地掙紮,不停地扭曲,隨著這道影緩慢而持續的前行,從肇事車輛後面那一串車流長龍裡一點一點出,穿過那些靜止的車,無聲隨著鎖鏈朝前移。直至經過我的面前,明明十步不到的距離,卻是同那道影一樣的模糊。
而就在他們附近,一輛輛警車正從邊上呼嘯而過,直駛向人群擁的車禍現場,仿佛對這兩人的存在視若無睹。
呼吸連同心跳聲一塊而停止,因為腦子隨即反應出來的一些東西。而那些東西是從小聽姥姥說來的,讓我都記著,我就記著了。
說囡啊,我知道你可以看到它們,它們也可以看到你,不過只要你乖乖的,它們不會來欺負你。
說囡,你在看什麼!別說話,別呼吸,跟著姥姥走,快!
說囡,知不知道,你差點就要離開姥姥了。以後再見到那種東西,千萬要記住,憋住氣,不要看它們的眼睛,往不會沖撞到它們的方向跑,否則,它們會把你捉了去,知道不?記住了不?一定要記住啊!
記住它們的名字,它們勾魂使。
黑影拖著鎖鏈逐漸走向十字路口的另一端。陸續有人從旁經過,和那些警車上的人一樣,沒人朝他的方向看上過一眼,似乎他是不存在的,或者說,他的確本就不存在,除了對我而言。
忽然他的腳步頓了頓,在經過一道種滿了植的彎口的時候。
那個被鎖鏈栓著的人被什麼東西卡住了,雖然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他這會兒橫在馬路上,明明周圍空什麼都沒有,但他就是不再繼續朝前,手和腳蜷著,像被某種無形的東西給阻擋著,只一只頭顱依舊跟著鎖鏈繼續前進,因為鎖鏈栓在他脖子的部位。
影站定的時候已經離他有將近幾十米的距離,他的脖子被拉長了十多米。
遠遠看過去,那種景很詭異。就像一條不扭著的蛇,連接著一個不停的,四周的人若無其事從他蛇一樣的脖子上踩過,每踩一下,他發出一陣劇烈的搐,而那些人對此一無所知。
突兀一陣無法控制的惡寒。
頭暈得厲害,只覺得胃裡有什麼東西隨時會從嚨口沖出來,我朝後退了兩步。
那影突然轉回。不期然間,正對著我的方向。
風起,起得很突然。
冷颼颼從我皮上一掠而過,我看見他的影在風裡輕輕晃了晃,廓起伏,像一襲曳地的長袍。
邊上肇事車輛和車主被警拉走了,人群漸散,阻塞的車輛開始緩緩朝前推進。一輛接一輛,地上那人的脖子一次又一次被它們的子無聲碾過,閃爍不定的車一再阻擋在我和那道黑影之間,又一次次將他安靜不的影暴在我眼前。
紅燈亮,車停,黑影將手慢慢揚起。
我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不等琢磨出他要幹什麼,就看到一道暗的從他手掌心颯地彈出,刀子似一截長長的朝天起,暴長,又隨著他手一個幹淨利落的揮落一聲尖嘯,朝著地上扭不停的聲音直切了下去!
暗落地,地上那人的頭顱倏地隨著鏈條彈進他的手裡。餘下部位隨著一瞬間靜止了,又在我眨眼的瞬息煙似地一蓬在地上散開,不到片刻被風吹得無影無蹤。
我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發生。
想,可是腳底下灌了鉛似的沉。刺地面的暗消失,我看到那道影抬起頭,對著我的方向。
突然覺心髒一陣窒息般的疼痛。
雖然看不清他的臉,可我非常清晰地覺到了他投我在臉上的目,很悉,就像那年冬天,當我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時,無意中所撞見的一樣的那種目。
無形,無相,可是讓人從頭到腳一片冰冷。
冷得連心髒都痙攣了……
正尋思著怎樣在這樣的形下混進人流不聲從他眼皮子底下跑開,在他還沒發現我的存在的時候。沒等邁步,他忽然一抬手,輕輕丟開手裡的頭顱,拖著鎖鏈朝我這裡筆直走了過來。
“哢啷……哢啷……”一步一陣脆響。
路上來往的人從他影上一穿而過,而他的影只是微微一晃,不出片刻,就又恢複到原來混沌而修長的模樣。眼見著就離我不到十多米遠的距離了,就那麼短短片刻我發愣的工夫。
一個激靈猛回過神,我掉頭就跑,速度從沒有那麼快過。
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按姥姥所說的——憋著氣,避開那個沖撞會沖撞到他的方向。我是看著路就往前奔,逮著道就竄,只要前面沒有任何會阻擋住我的障礙。
廢話,人家都直沖著我過來了,我還管那麼多豈不是傻?!
長大以後逐漸明白,所謂勾魂使,說白了,那就是人們口中的黑白無常。
據說它們總在人死亡前的一剎出現在死者的面前,然後帶著死者的靈魂離開,用他們手裡的鎖鏈。但通常形下,是見不到他們的,即使是有著眼的我。因為他們不是亡魂。或者換句話來說,他們是神。
只有在一些極特殊的況下會見到他們。有時候見到的形態是白,有時候是黑,於是有了傳說中的黑白無常。見到無常者只有一個死字,因為這是他們的義務,他們不會管你到底是快死的人,還是很不幸地湊巧看到了他們,他們只知道見者勾魂。
小時候我曾見過一次無常勾魂,後來一場大病,對它所有的印象,只剩下姥姥的那番話,還有一點黑的、模糊的影子。而剛才那道正拖著鎖鏈逐漸從我面前走過影,再次讓那個記憶亮了出來。
但他是不是的確就是姥姥所說的勾魂使,我不能肯定。卻也不能因此就否認了他的危險,畢竟,我親眼看著他是怎樣理掉他手頭上那只魂魄的,那和我從小到大看到的關於黑白無常勾魂的故事本不一樣。
轉了個彎,我跑進另一條馬路。
這條馬路是原來那條馬路的分叉,比那條窄了不,也安靜了不,它直通我家的方向,是我得不能再的必經之路。
可是一冷汗卻從我頭上滲了出來,連帶心跳的節奏也是冷冷的。
第三次,這是第三次了。無論怎麼跑,我都會看到一個路口,從路口轉彎,會看到這條小馬路,沿著這條悉的小馬路繼續跑,本應該出現那條橫在我家前面的另一條馬路,可是在我眼前的,依舊是個只能轉彎的路口。
第一次見到這個狀況,我以為自己心急慌忙看錯了路口。
第二次面對狀況,我開始覺得迷。
直到第三次這個路口出現在我面前,我突然意識到這地方一定發生了什麼問題,而那問題必然同自始至終不不慢跟隨在我後的那陣腳步聲有關。
腳步聲……
忽然發覺那一聲聲如影隨形般的腳步聲消失了。空的馬路,除了幾道被路燈拉扯下來的建築的影子,沒有別的東西。甚至連一張被風吹著飛的碎紙片都沒有,很奇怪的覺,雖然周圍房子裡都亮著燈,可我覺不到一點活的氣息。
太靜,不太正常的安靜。
用力了口氣,我抬頭看著那些窗戶。窗戶裡燈明亮,但始終見不到一道人影,有一樓窗戶折著電視機屏幕熒閃爍,但是一點聲音都沒,整個地方似乎只有我一個人的呼吸聲在空氣裡回,孤獨得有點兀然。
“哢啷……”輕輕一聲脆響,我的心髒猛地一陣急跳。
又一串鎖鏈拖的聲音在背後跟著響起,不敢回頭,我幾乎是直跳起來朝著前面唯一的路口力跑去。
沖過路口,果不其然,又是剛才那條馬路。
寬闊空地躺在我眼前,再往前跑一點就是那個彎口,我要回家必須要經過的那個彎口。
頭一陣暈眩,我不得不停下腳步。俯下大口氣的時候目掃過我的手腕,突然發現,之前還鮮紅得一樣的那串鏈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變了墨一樣的黑。
再仔細看了看。不是因為視覺的關系,也不是因為線問題。
後就是店,店的門牌打著通亮的,照在手鏈上,那確實是濃鬱的黑,除了那些墜子頭部那麼一點點的地方,還保留著原先一圈紅。
怎麼回事……
頭很暈,腦子很,心跳得隨時像是要從腔裡蹦出來。
我想吐……
“哢啷……”腳下人影晃。修長,清晰,無聲無息重疊在我的影子上頭。
我倒一口冷氣。
一味盯著腳下那兩道影子,屬於我的影子低著頭一不敢,看上去像是在下跪。而他就那樣筆直站在我後。周廓隨風微微搖曳,手下的鎖鏈隨形晃著,似乎栓在我的腳上。
片刻,他揚起手。
“哢啷……”鎖鏈又一聲脆響,蛇一樣在我旁勾勒出一道扭曲的弧度。我忍不住閉上眼睛,因為覺到脖子後頭隨即一道急速近的冰冷氣流。
躲不掉的。
我想。
然後耳邊突然間鏘然一聲尖銳的撞擊聲響。
“冥王勾魂夜,不勾無罪生魂。大人,手下留。”
很悉的聲音,雖然沒有帶著往日貫有的戲謔,聽在耳朵裡,我突然有種想哭的沖。
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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