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冬忽然看向姬襄，目中帶著幾分懷疑，厲聲問：“潘瀞是不是早就知道西域人的事？”

姬襄一愣，“我不知道。”

薑冬笑了一聲，“華被他驅逐到南疆，怎麽會跑到西域去？宋修臣和李離枝一出城，西域人就有了行。盤錦和宋修臣的五年之約到了，這一切不會是他安排好的吧？”

姬襄正道：“潘瀞不會與西域人有所勾結，姐姐這番猜測，未免小人之心！”

薑冬冷聲道：“幾日之後待他大軍境，再來辯解吧！他讓你送我出城，我告訴你，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就是死在城中，也不會出去！”

姬襄微怒：“姐姐，我是為你著想。你懷疑潘瀞也就算了，為什麽還懷疑我啊？我對你絕無欺瞞利用之心，天地可鑒！”

薑冬點頭道：“好，那你就發個誓，絕對不會帶我出城！當然你也可以不發誓，我立即讓人捆了你丟地牢。”

姬襄深呼一口氣，舉手道：“好！我發誓，我不會在你不願時帶你離城。若違此誓，我天打五雷轟！”

薑冬見他急出了一頭薄汗，不聲道：“好，你是用此誓換你自由。”

姬襄滿眼淒涼，“薑冬，你怎麽這麽對我？”

薑冬再也不去理他，讓陸布公去配藥，走出灶房，卻見院子外麵圍了更多的人，有很多沒有中毒的百姓，也在外麵嚷嚷著送出春枝。似乎西域人放了消息，隻要送出春枝，就不會為難城的百姓。

薑冬令侍衛關了院門，去了春枝的房間，對杏花道：“你翻出去讓林方淩帶兵過來鎮，再令侍衛全城通告，讓百姓閉門窗，盡量待在房間別出去。”

杏花答應著去了。春枝坐在梳妝鏡前，正拿著一把木梳，梳理淩的頭發。

薑冬坐在的邊，輕聲道：“春枝，你不要怕，不是你的錯，我不會把你給任何人的。”

春枝握著鬢角的一縷青，忽然道：“他若是回來看不見我，會不會傷心絕啊？”

薑冬忙道：“他是一定要看見你的，他若見不到你，哪還有命在？”

春枝眼中懸著一滴晶瑩的淚珠，直到此時，薑冬才看到的眼淚。“公主殿下，我想求你一件事。”

薑冬搖頭道：“我什麽都不會答應你的，你不要求我。”

春枝置若罔聞，輕聲道：“我想到他以後要孤獨一人活在這世上，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樣的疼。我想請公主殿下，為他尋一個清白子，好好照顧他……”

薑冬怒道：“春枝！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啊！我不會的，你休要想了！你若不在他的邊，他的心就死了，他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春枝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當我知道我有了孕，開心的都快瘋了，可是，快樂總是那麽短暫。我的孩子，我才剛剛知道他的存在，他就這麽快離我而去。老天一定是在懲罰我，我這樣的子，怎配為他添丁？”

薑冬心痛如絞，想要說什麽，卻發現自己什麽也說不了了。看向桌子上的一縷筆直上升的煙線，想要手將那煙撲滅，手卻也麻木了。

春枝道：“這是他留給我的，我吃了解藥，聞了此香，不會彈不得。他讓我每晚睡前點上此煙，以防有賊人來襲。可我，我昨天晚上太高興了，就忘了點它。”

薑冬手腳麻木，坐在的旁邊，聽緩緩地道：“他這一生，不為家族仇而活，隻為心間道義。羨三地能有如今這番繁華安定的境況，宋大人自然是功不可沒，可我私心以為，我夫君也做了很多。他說過，等此間事了，會帶我雲遊四海，看遍天下風景。”

“我知道，此間事難了，但縱然漫長，我也心甘願地陪著他。”春枝忽然笑了笑，淒然道：“雖然他所作所為並不是為了青史留名，但至……潼川百姓也該知道他的。該知道他在觀星樓推衍掐訣，該知道他持黑白子雙手對弈，日夜勞……”

“可……事實上，人們隻知道他是個娶親的道人，娶的還是最骯髒的|，是我誤了他……他匡扶世，我卻辱他名節。他雖不在乎，我卻豈能不在乎！”

薑冬很想說不是這樣的，但口不能言，隻能焦急萬分地聽春枝繼續說下去：“以前我隻是因落風塵，便害他如此。今日之後，我若茍活，人們又該怎麽說他？說他娶了一個水楊花的妖，說我引來了西域人，害了他們家破人亡！說他是妖道，說不定將他以前艱難做的所有事都一並抹去……”

春枝淚如雨下，搖頭道：“我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絕對不能！”

薑冬的眼淚也落下來，憋得臉頰通紅，嗓子裏卻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春枝站起，“請公主殿下允許我出去吧，讓我去做個了斷。我不想那麽多人為我而死，我不想讓他們誤會我夫君。再遲下去，就會有更多人死於非命，請，讓我出城換取解藥吧。”

薑冬淚眼朦朧，癱在桌子上，春枝對聲道：“公主殿下，我隻當你答應了我的請求，千萬幫我照看好他，這……這也是我最後的請求了。”

轉走出房間，異常決絕。薑冬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可喊不出一個字。

院中的醫都在各自忙碌，姬襄坐在石階上黯然傷神，沒有人看見春枝走了出來。徑直走到院門，對侍衛道：“請放我出去吧。”

那侍衛愣了一下，手中的刀微抖。春枝笑道：“你也覺得，我是該出去恕罪的吧？”

笑著彎從侍衛的刀下鑽了出去，推開門，巷子裏滿了人，輕聲道：“我就是你們口中的那個|，請送我出城吧。”

一片寂靜之後，之前失去兒子的那個婦人上前，一把拽住春枝的頭發，歇斯底裏地喊道：“死娼婦！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啊！”

眾人反應過來，一擁上前將春枝圍住，從那婦人手中搶過春枝，“快送出城！快送出城！”

薑冬從屋爬了出來，“快！快去……春枝出去了，你們媽的沒看到嗎！快把春枝搶回來……”

姬襄猛然一驚，一躍而起向門外看去，人正簇擁著向巷子外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