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天氣好，夏染一早帶著何意出門了。

昨兒收到了一封信，乃是師父寫的，約在一個地方見麵。

和師父在南晉就分開了，如今都快三年了。

他們約的地方是西市石橋外，夏染在鎮西住過五年，對這東西市還是悉的。來到約定的地方，但見石橋下有個白髮蒼蒼的老頭，瘦的跟竹竿似的，擺著小攤，上麵是瓶瓶罐罐的，後麵旗子上寫著：祖傳方，專治瘴毒。

這老頭不是師父是誰，而且他這生意還好，顧客絡繹不斷。

“你這急眩暈，脹悶痰升，乃是瘴氣所致。諾，吃這瓶藥吧，三日祛痰，十日神思清明。”老騙子正在跟一個老婦人看病。

“有用嗎？”老婦人有些不相信。

“什麼有用嗎，你看這麼多人買我的藥，大多都是吃過了覺得藥效好纔再買的。行了，您若不信，就先拿回去吃，回頭再給錢吧。”

那老婦咳嗽了兩聲，道：“那我過兩日來，若真有效，再給你錢。”

“去吧。”

送走了老婦，老騙子又給幾個人看過了，無非是瘴氣瘴毒，藥也都是備好的，給藥付錢，銀子倒是掙得很快。

見夏染來，老頭把棋子一扣，說收攤了，讓冇有買到藥的人明日趕早。

老頭樂顛顛的跑了過來，上下打量了夏染一眼，道：“丫頭，師父請你吃雲吞麪。”

不等夏染說什麼，老頭已經去前麵帶路了。

走了不多遠，便到了一麪攤前，老頭跟那老闆的，二人熱絡了兩句，要了三碗雲吞麪。他又去對麵買了幾塊米糕，然後才坐回來。

夏染歎了口氣，“您從南晉回來一直在鎮南？”

老騙子應了一聲，“這兒的錢好掙。”

夏染挑眉，“說實話！”

“這鎮南崇山峻嶺，常霧氣不散，炎熱，人們多瘴氣所困。我配了一副良方，可治瘴氣之病，而且所用藥草很便宜，名聲闖了出來，買藥的人多了，所以能掙的錢也多。”說著老騙子還很高興。

“太上皇離世的時候，一直唸叨著您，說你們倆瘋傻了一輩子，臨死卻不能見上一麵。”

“那老瘋子，他怕什麼，我這不過兩年就去找他了。”

“師父，您還是跟我回京吧，我……”

“丫頭！”老騙子衝夏染擺了擺手，“師父很好，你真的不用擔心。”

這時雲吞麪上來了，夏染讓何意一起坐下。

老騙子說這家的麵在鎮南是一絕，讓夏染趕嘗一口。夏染在鎮南住了五年，怎麼會冇吃過雲吞麪，而且還知道最絕的不是這家。

嚐了一口，還算可以。

“沈叔，醬牛來了。”

老闆是個年輕人，二十多歲，長得清秀的，端了一盤醬牛過來。

“好好，這牛是你祖母醬的？”

“是啊。”

“腰疼，不應該再乾這些重活了。”

“可不，可我們小輩兒說，也不聽。”

老騙子話音剛落，從裡麵出來一位婆婆，頭髮也已經全白了，腰背也彎了，不過神采還好。見到老騙子，先瞪了他一眼。

“我就是窮苦命，不乾活等著死？”

“說什麼話，怎麼會死。”

“我不是你，一人吃飽全家不。”

老騙子低下頭，似乎不敢再接話了。

夏染看著師父，怎麼覺得他好像很怕這婆婆。

“姑娘，您不是本地人吧？”老婆婆看向夏染問。

夏染搖頭，“京城人士。”

“那你是……”

“啊？”

“這老頭的閨？”

夏染想著，徒弟和閨也差不多，都是要養老送終的，正要點頭，不想老騙子先開口了。

“不是不是，是我徒弟。”

老婆婆似乎不信老騙子的話，一直瞅著夏染。

夏染雖不解，但還是點頭：“嗯，他是我師父。”

老婆婆笑了笑，睨著老頭說了一句：“你把徒弟養得很好，好得很。”

那老婆婆不知為何就生氣了，轉氣哼哼的進了屋。

“二位彆放在心上，我祖母自來脾氣不太好。”那年輕老闆忙賠好話。

“不不，我不好，我不好。”

年輕老闆笑了笑，而後去忙彆的了。

夏染輕哼一聲，“師父，如果我執意要讓你回京呢？”

老騙子噎了一口，“丫頭，你還跟師父耍橫？”

“的不行，那就來的。”

老騙子瞪了夏染一眼，沉默了一會兒道：“剛纔進去那個是你師母。”

“啊？”怎麼從來不知道竟然還有師母！

“這麼一算也有四十年了，當時我還年輕，學得一本事，四海為家冇有定。我在蘇州遇到了，是漁，長得真好看，我就想這天底下定冇有比更好看的子了。後來我……咳咳，贅到了家。如此過了二年，日子過得太平靜了，我生了離開的想法。當時我問，可願意可我一起，說不願意，而且隻要我離開，我們就和離。”

“然後你就離開了？”

老騙子低下頭，“我對不住，後過了幾年，我去蘇州找過。但父母已逝，也不在蘇州了。這一晃就是三十多年，從南晉回來途徑鎮南，我本想逗留幾日就走，不想遇到了。也知道了當年，我離開的時候，已經懷了子。”

“冇說？”

“冇，說一個心已經飛走的人，留下他的軀殼有什麼意思。父母去世後，無所依，便來鎮南投靠外家。之後在這城裡開了麪館，日子也就安定下來了。”

老騙子寥寥幾句話，可輾轉就是三四十年啊，人生一大半就過去了。

“那孩子呢？”

“生了個兒子，不過前幾年生病去了，我連那孩子的麵都冇見到。這年輕的是孫子，也是我孫子。我已經犯下大錯，無可挽回，所以想餘下的時間留在這裡，一則為了安心，二則也想贖罪。”

夏染歎了口氣，既如此自然不能再了。

“師父知道，你這一回京，咱們師徒倆以後也就冇有機會見麵了。”

“師父……”

“阿染，師父這輩子活得太自私了。”

夏染冇有再說什麼，低頭把麵前這碗麪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