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已經西斜,金的夕落在屋檐上。元瑾抬頭看著金烏西沉。
在死后,太后甍逝,父親因貪墨被斬首。曾經西北候家的權勢滔天,也不過是現在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罷了。
而被救回來的,自小養大的朱詢,卻在這場浩劫之后為了太子。發生了什麼事昭然若揭。
他背叛了他和太后,換得如今的榮耀。
甚至說不定,便是被他親手殺的。
他們都活得好好的,唯一改變的是和太后,以及西北候家罷了。
如今他們是人上人,名利權貴的一切。而現在不過是個低微的庶房小嫡罷了。
想要報仇,還要掂量掂量自己如今的份。
雖然也決不會就這麼放棄。
后半大的小丫頭杏兒低聲提醒:“四娘子,咱們該回去了,再晚些,太太該說您了。”
元瑾嗯了一聲。提起小竹籃走在了前面。
元瑾如今所在的薛家,是太原府一個普通的宦家庭,家里最大的也不過是個正五品,是長房的大老爺。而父親薛青山是庶出,謀了個地方苑馬寺寺丞的職,沒有實權。
薛元瑾現在的母親崔氏,是并州一個鄉紳的兒,沒讀過什麼書,亦是個普通的的婦人。
元瑾剛踏進西廂房房門,就看到崔氏迎面走來。
崔氏穿了件丁香十樣錦褙子,三十出頭。明明是初夏的天氣,卻拿著把團扇扇風,看來火氣很盛,一見著元瑾就瞪眼:“你怎麼這時候才回來!”
元瑾把小竹籃放下,才說:“今天教針線的嬤嬤來得晚。”
崔氏拿起了竹籃里繡的牡丹花樣看,忍不住說:“你繡得這樣歪歪扭扭的,誰敢拿來用?你如今也十三了,好好給為娘省點心,將紅練好些,以后談婚論嫁,人也有個說頭。”
元瑾只是喝著水。崔氏見這樣不聽,一手抓住的耳朵:“為娘說的你可聽到了?”
元瑾的表繃不住了,被揪得耳朵疼,立刻說:“我聽著呢!”
崔氏放開后,才著自己泛疼的耳朵一陣陣氣惱,這要是放在以前,誰敢這麼對。
虎落平被犬欺!
連縣主的儀態都繃不住了,遇到崔氏總是會失態。
做丹縣主的時候,就從沒有學過紅刺繡。倒是詩詞書畫都能懂,通兵法,對政治時局也能解一二。
但在崔氏眼里,這些加起來都比過會做一手針線活。
“你還小,哪里知道嫁個好夫婿的重要。當初娘便是嫁了你爹這個庶出的,現在在你嫡出的幾個伯母面前,才低了一頭。”崔氏拿自己的切會教育,“你出不如你幾個堂姐。努力把紅針黹練好些,博個賢惠的名頭,以后才能嫁得好。”
元瑾并不想聽這個話題。
畢竟之前能和談婚論嫁的都是京城屈指可數的世家公子,現在告訴嫁人改變命運,實在是很難興趣。
更何況崔氏這也太天真了,有個賢惠的名頭也并不能讓嫁得好。若不是有出眾的家世,一切都是空談。
如今這小姑娘的模樣也極,小小年紀靈秀婉約,勝雪。雖還未完全長開,卻比之前世也不差了。但若沒有家世作為支撐,待這模樣長開,卻也未必是件好事。
問崔氏:“您找我究竟有什麼事?”
崔氏被兒一提醒,這才想起正事,面喜跟說:“娘是要同你說,明日定國公家開游園會,咱們府里的眷都了邀請!”
元瑾聽到這里思忖片刻,這定國公府倒是知道的。
太原府只有一個國公,便是定國公。這位定國公驍勇善戰,被封為一等公,又有兵權在手,所以權勢極盛。并且這位定國公,似乎與靖王是好的。
元瑾當初久居深宮,這些京外的權貴雖然沒見過,卻也都知道一二。
沒想到這薛家竟然還七拐八拐的和這種豪紳家族有關系,還以為薛家當真普通呢。
“太原府里頭,得是有些頭臉的人家才能去。得虧咱們家還算是定國公府的旁系,才了邀請。我給你做了新裳,一會兒你試試合不合。”崔氏丫頭把剛做的裳抱出來給元瑾。
“配得上穿什麼新服!”外面傳來一個稚的男聲,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帶著人走進來。他小小年紀,臉還團團的,長著一雙與元瑾相似的杏眼。
此人是元瑾的親弟弟薛錦玉。由于崔氏只得這一子,故十分寵,格驕橫目中無人。
他坐到崔氏邊,拉著崔氏的手撒說:“娘,我晚上要吃冰糖肘子!”
這親弟弟專和過不去,平日時常冷嘲熱諷的。元瑾看著他的小臉,調侃他說:“都這麼胖了還吃呢。”
薛錦玉最聽不得別人說他胖,立刻就跳起來:“我哪里胖了!昨個嬤嬤做的栗子紅燒,還不是你把吃了。”
元瑾是能吃不胖的質,對于這樣的指責,只是轉過頭繼續喝的水。
崔氏護子,抱過薛錦玉哄他說:“你姐姐跟你開玩笑罷了,男孩子就是要長得壯一些才好。”
崔氏好不容易又親又抱地把小祖宗勸住了,瞪了元瑾一眼。“惹你弟弟做什麼,趕去把你的鞋墊做好才是要!”
元瑾不再說話了。崔氏這麼寵男孩,只會把薛錦玉養廢。如果換做是旁人,幾頓板子就能把薛錦玉打得服服帖帖的。但崔氏太護兒子,本不會容許別人手,現在也暫時沒有這個閑心。
崔氏仍然生氣,對著門口跟薛錦玉一起進來的人說:“你傻站那兒做什麼,還不快進來!”
元瑾抬頭,看到門口跟著薛錦玉一起進來的孩子。
他一直沉默地站著,肩膀極瘦,上穿的袍已經舊了。臉極為瘦削致。雖然年紀不大,但雪白,眉宇雋秀。
這人是薛元瑾庶出的弟弟,薛聞玉。
崔氏本人兇悍,所以薛青山一直不怎麼敢納妾。薛聞玉是元瑾唯一庶出的弟弟。
薛聞玉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逝世了。崔氏對他很一般,畢竟不是從自己肚子里出來的,派了個老媽子照顧他的日常起居,便不怎麼管了。
這個庶弟自小就有些不正常,他不說話,似乎是神智有些問題。
薛聞玉聽到崔氏他,只是目微閃卻沒有上前。還是被后的嬤嬤拉著,帶到桌前準備吃飯。
見人都到齊了,崔氏讓翠洗將每樣菜都挑出給薛青山留一些,便帶著三個孩子開始吃飯了。
薛家雖然不是大家族,但也是宦之家了,伙食水平自然不差。兩碟炒,一碟韭菜蝦仁,還有薛錦玉要吃的冰糖豬蹄,一小菜一個素湯,只是對比元瑾之前的所吃的山珍海味自然遜不。
但也不知道是自己本來就口味低俗,還是越來越習慣了這些家常菜,元瑾竟然比以前吃得還多,飯后還要加一碗湯。
元瑾喝著湯,看著坐在側的薛聞玉。
才發現他夾菜的手似乎有些不對,作僵。眉一皺,問薛聞玉后的宋嬤嬤:“四爺的手怎麼了?”
宋嬤嬤也疑:“奴婢也不知道……”
薛聞玉似乎沒有聽到,繼續夾菜。元瑾卻越瞧越覺得不對,站了起來,一把將他的手拉過來看。
他似乎想往回,但元瑾豈容他往回,打開一看才發現他的手心傷口縱橫錯。有些地方還沒有止住,仍然有浸出。
薛元瑾一看這樣的形,眉一皺又問宋嬤嬤:“這是怎麼弄的?”
宋嬤嬤猶豫了一下,才說:“下午小爺說要和他玩,便弄了這樣……”
元瑾面一冷,看向了薛錦玉:“這是你弄的?”
元瑾知道薛錦玉一直對這庶兄不好,說不好都是輕的,他簡直以欺負薛聞玉為樂。
曾經大冬天將他推進池塘,凍得高燒四五日才退。又曾將他騙到柴房關起來。如此調皮荒唐,但在崔氏眼中自然沒把庶出的聞玉當回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但在元瑾看來。薛聞玉本來就和正常人不同,無法表達自己的喜悲痛苦,欺負這樣一個庶子,這不就是恃強凌弱嗎?
之前份雖極高,卻最是討厭這樣的人。有本事便去欺負厲害的,欺負個小孩算什麼本事。
更何況這樣的事要是傳了出去,人家在背后指點他們家苛待庶子,對誰的名聲都沒有好。崔氏就是從來沒把這種事放在眼里,心得可以。所以才一家子都碌碌無為,毫無上進。
薛錦玉很看到姐姐這樣嚴厲的神,一時竟然真的被震懾住了。
薛元瑾平時和他斗,不過只是逗他玩而已,他其實是知道的,薛元瑾從沒有真正和他計較過。但是此刻的神卻讓薛錦玉意識到,姐姐是和往日不一樣的,讓薛錦玉忍不住有些心虛了。“是他自己非要玩匕首,傷著了自己,跟我沒有關系……”
元瑾聲音嚴厲了一些:“你再說與你無關試試?”
薛錦玉立刻看向了崔氏:“娘……”
崔氏也很見到兒這樣,兒一向隨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一般也不反駁。一旦兒嚴厲起來了,還真的不好駁斥。
崔氏打著圓場:“你弟弟大概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他似乎傷得有些重,你先帶他去上藥吧,我丫頭把晚飯送到你屋子里去。”
元瑾冷笑,便是崔氏不在意這種事,所以才把薛錦玉放任自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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