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比白鶴染更能看穿生命的流逝，生機和征都在一點點的從白驚鴻上流失，想努力去抓住，去挽回，可是白驚鴻躲著，不停地哀求：“不要救我，求求你，不要救我。”

手足無措，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白驚鴻也哭，一邊吐著一邊同說：“阿染乖，阿染不哭，我們阿染是最好的孩子，好孩子是不哭的。”想去給這個妹妹眼淚，手卻沒有力氣抬起來了。

君慕息看出心意，主握了的手遞到白鶴染麵前，那隻手卻被另外一個人抓了住。

白驚鴻抬頭，認了老半天才道出一聲：“三叔。”愧疚再一次洶湧而起，裏吐出的就更多了。

鎮北將軍俯下來，皺著眉問：“為何不讓阿染救你？驚鴻，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麽，你終究是白家的孩子，是上了族譜了宗籍的。你我一聲三叔，我就是你的長輩，你就得聽我的話。治好傷，活下去，你就當是為了阿染，為了給一個完整的家，不行嗎？”

他也流淚，白鶴染火燒文國公府時他不在京裏，那些事是後來才聽說的。他其實很想問問白鶴染，為什麽不把老夫人救出來，為什麽要讓老夫人也燒死在府裏。可是他知道，阿染那樣做了就一定有的道理，有些話不能問，有些事也不能深究。文國公府早晚得有一劫，是他早就預料到的。卻沒想到，這一劫應到了白鶴染的頭上，由來執了劫法。

“驚鴻，聽話。”他下聲來勸，“活著，活著才有希。”

白驚鴻沒太聽清楚他的話，耳朵有些聽不清楚聲音了，心口愈發的疼。

看向君慕息，腹腔裏的一湧一湧地從口鼻中冒出來。君慕息閉了閉眼，一滴淚落上的臉頰，便像得了糖果的孩子一樣，燦燦笑了起來。

“四殿下。”聲音含糊，他卻能聽得清楚，便回道，“我在。”

白驚鴻還是笑，人窩在君慕息的懷中，心裏想著，原來這才是這一生最好的歸宿。

可惜，這歸宿活著的時候是不能惦記的，也惦記不著的。唯有死了，唯有死了才能想一想，這個懷抱才能靠一靠。如此一來，便還是死了的好，“還是死了的好。”

不知不覺間，以為這些話是心中所想，卻沒想到竟是已經說了出來。

不但說了這些，還在沒有意識地繼續說話，君慕息就聽著說：“那一日你在琴揚宮為我琴，此後不管我是睜眼還是閉眼時，耳邊總是能聽到你的琴音。我便知，琴音心，你也心。可是心又能如何呢？你在人間，我在地獄，你之於我，是想都不想敢的奢侈，是回都回不去的曾經。我殘敗一生，罪無可恕，便用我命換你一命，不求你記我，隻願來世，老天爺能多眷顧幾分，不要再像這輩子一樣，臨到死時，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姓什麽。”

白驚鴻的聲音越來越弱了，鎮北將軍問白鶴染：“趁現在神智不清，能不能救？”

白鶴染怔怔地點頭，“能救，可是……”可是真的願意活嗎？

不知該如何做，茫然地看向君慕息，“四哥，救嗎？”

這話白驚鴻聽見了，便下意識地抓著他，努力搖頭，一口換一個字：“不救。”

他俯，離極近，近到邊的都染到了他的臉頰上。他問：“最後一次，告訴我，你想不想活？你若想活，便讓阿染救你，之後我帶你走，去哪裏都可。”

笑了，還是搖頭，“我不想活。”

他不解，“為何？我即你之心，你又為何不肯隨我一起？”

還是那句：“我不配。”四殿下，我不配啊！

他默然，將人攬了懷，“那便不活吧，我還是會帶著你，我去哪裏，你便去哪裏，沒得選擇，皆聽我的。”他不再說話，就把人擁著，能到懷裏的人也用力回應了他，可也就是一下，接著，雙臂下垂，再沒了呼吸。

君慕息知道，他的心在這一刻是極痛的，這種痛不同於蘇嫿苑死時。

白驚鴻之於他，無關，甚至連份都沒有，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把自己的命都給了他。

他恍惚，無措，難解，也悲痛。

他很想問問白驚鴻這是為什麽，可也想起自己也曾對著這個子產生過傾述的念頭。

便知，原是因為，他與，太像了。

白驚鴻於歌布皇宮裏經曆的一切，他曾在禮王府也經曆過。那是一生中最絕的歲月，他誰都沒有對誰說，直到蘇嫿苑死去，他依然對那段歲月無法釋懷。

所以當他聽到白驚鴻說自己髒，當他見到白驚鴻連站得離他稍微近一些，都會覺得是對他的時，心幾乎是崩潰的。

髒，他就幹淨嗎？什麽謫仙之人，什麽不染凡俗，其實早就髒了，髒得禮王府裏人盡皆知，荒唐得連他自己都嫌棄自己。

所以他與白驚鴻，算是一路人，該相惜。

白鶴染是被歌布百姓恭請簇擁著走進皇宮的，回頭時，看見四皇子君慕息正抱著白驚鴻的衝著笑。下意識地就想他隨自己一起宮，想讓白驚鴻再看這歌布皇宮一眼，他甚至想在這歌布皇後裏給白驚鴻立個牌位，追為前王後。

左右淳於傲最後那幾天，也是要把王後的位置給白驚鴻的。

可是君慕息卻搖了頭，了口，無聲地同說：“不了。”

就這麽兩個字，卻一下子明白過來。是啊，白驚鴻不會稀罕這個歌布王後的，甚至會惡心這個封號。那不是在追封，而是在錮，讓生前死後都逃不淳於氏的掌控。

憑地打了個激靈，有些後怕，如果把歌布王後的封號強加給白驚鴻，那白驚鴻豈不是白死了？會怨恨的吧？

罷了，或許什麽都不做，就是最好的結局。不管是姓白還是姓段，人一死，一切就都不重要了。此刻最願意待著的地方，應該就是在君慕息的懷裏，不管君慕息把帶到哪裏去，都會高興，都會很樂意。這便是自由，神自由，靈魂自由，願下一世，也能自由。

初晨綻放的那一刻，君登基，改元天賜，是為天賜元年。

朝中員銳減三，剩下來的，便可收為己用。

新君登基，大赦天下，除窮兇極惡之徒，其餘輕犯均可與家人團聚。

後形父悉數放出，有病治病，無病放回家中，一時間，全民叩謝君恩。

首朝，君細數前國君淳於傲百條罪狀，為其外祖正名，為其舅舅平冤，還孟書和被害真相，曾後宮之子、形父或生或死的怨仇。

淳於傲雖死，仍舊獲刑，挫骨揚灰。

緩刑八日，由東秦暗哨帶著皇榜行至歌布各城張，將前國君之罪行召告天下。

行刑當天，除鄉百姓外，其餘近城的百姓亦趕來圍觀。

張城主苗扶桑執刑，整個刑程曆時一個半時辰，淳於傲之終於消散於世間。

挫骨揚灰的那一刻，無數人哭了，不是在哭淳於傲，而是在哭自己。

妃嬪們，孩子們，形父們，還有他們的家人們，多年了，前國君的影將他們錮在人間煉獄之中，曾以為一輩子也掙不出的那場噩夢，如今終於夢醒，是上天眷顧。

白鶴染這幾日一直都住在皇宮裏，君慕凜陪著，但卻從不手歌布國事。隻遠遠看著，想著在應對不及，來求助於他，便從旁指點一二。

可是他的小姑娘實在優秀，一連數日，竟從未向他求助一二，所有事都理得麵麵俱到，無可挑剔。甚至許多事還能舉一反三，連歌布的丞相都在的部署安排下佩服連連。

漸漸地，他也服了，這哪裏隻是個小小子，分明就理所應當是主宰一方天下的國君啊！

他君慕凜此生何德何能，竟得此妙人白首不離，老天實在厚待於他。

除去國事，還有家事，貴太妃要出宮，羅安公主開心地把接了回去。任秋雁在君慕息的指點下找到了真正的琴揚公子，答應了待國事料理得差不多就會為他們賜婚。

還有孟家，孟夫人的病不能再拖著了，已經跟孟文承約好，一個月後為孟夫人治病。

孟父再不肯讓自己父親了，雖然說很樂意有一位父親，可如今是國君，孟父說什麽都不答應再繼續這樣。便隻能改口，稱了一聲舅舅，是隨了母親淳於藍這邊的。

隻有孟書玉依然姐姐，孟父說了幾次要他改口國君，他都不肯。再加上白鶴染堅持說如果連書玉都不再姐姐了，那就是孟家存心跟生份，孟父這才作罷。

新朝替舊代，鄉城，大量的府邸被空了出來。前太子淳於諾做為國君的親舅舅，自然是最得益的一個，不但白鶴染親自為他施針治，還給他配了調理的藥，更是從那些空出來的府邸中，挑了一座最大最好的送給了他。

同這座府邸一起給他的，還有一隻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