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是一眾沈家兒郎里最早慧的，三歲習文，四歲練武，五歲詩詞，七歲通音律。

曾有長輩戲言沈三沈知安莫不是是文曲星轉世，誤投將門之家？

他讀盡萬卷書，行過萬里路，是沈家軍里最年輕的軍師，文武雙全的儒將。

盛京那些貴千金在選婿時總是嫌棄武將太獷，可但凡見過沈三的，無不傾心。

曾有人說沈知安不是長得最好看的，但他文可閣著紫，武能守土安邦，平日里細膩溫和待人有禮，遇到事卻能據理力爭分毫不讓，這樣的男子才值得托付終生。

可惜沈知安沒能活到娶妻生子的那一天。

他戰死沙場的那一年，還未滿二十歲。

沈若錦翻遍戰場給舅舅和兄長們收尸的時候，有半數人尸骨無存，做夢都在想，要是他們之中還有人活著那該有多好？

哪怕只有一個、但凡還有一個活著……

沈若錦拿著已經有些散架，還在不斷滴水的十瓣蓮花燈，眼眶瞬間就紅了。

剛到西疆的時候并不適應這里，無論是氣候還是飲食習慣，兄長們帶著到玩，學騎馬箭，也給搭秋千，養貍貓喂兔子。

五哥一個半大的年天天鉆廚房給開小灶，變著法子給做好吃的，善書畫的三哥常和手巧的六哥一起給做靈巧又漂亮的小玩意……

這十瓣蓮花燈就是其中一樣。

那時候，三哥跟說：“沈十是十全十的十。”

九瓣蓮花燈再加一瓣，意味著九個兄長守護小沈十，世間萬千好，我家小十都要有。

小十要忘記過去那些不愉快的事，迎接新的人生。

蓮花底部做了小小的機關，可以承載小十那些不愿意同別人說的飄向遠方，帶到天邊說與小十的母親聽。

沈若錦那時候很喜歡去河邊放燈，一開始會給母親寫很多話，后來再沒什麼不能跟兄長們說的。

就只寫“唯愿親長康健平安，早日歸家。”

每逢過節放燈，了沈十的習慣。

自兄長們走后，再也沒見過這樣的蓮花燈。

今日卻在這里再次見到。

沈若錦強忍著沒有落下淚來，循著記憶里三哥教過的拆卸方法，轉燈座底部，從里頭取出一張布帛來。

“這蓮花燈竟然另有玄機！”

林修齊見狀，不由得驚嘆道。

喬夏驚詫道：“布帛上有字！快看看上頭寫了什麼！”

布帛材質特殊，上頭的字的紅的，顯然也不同尋常。

沈若錦一手拿著蓮花燈，一手拿著那片布帛，子都有些站不穩，很輕很輕地在抖。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布帛上到底寫了什麼。

只有秦瑯走到沈若錦側，手接過手里的蓮花燈，不著痕跡地用支撐著站穩。

“不急。”秦瑯低聲說：“慢慢打開，看一眼。”

布帛脆弱，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

沈若錦甚至不敢用力，生怕這片布帛一扯就碎了。

那些橫敵國殺進西昌王庭，取仇敵首級命，奪回親長尸與頭顱的日子，也曾抱著這些不是真的，奢著這些都是西昌人的詭計。

沈若錦不知為此奔赴過多次刀山火海，在圍殺中幾進幾出。

不是不知道那些西昌人想引沈家親故出現，將其趕盡殺絕，可沒有辦法放棄任何一希。

曾有過多次期盼。

就經歷過多次心碎。

以至于如今，蓮花燈自水中撈起，帶著字跡的布帛就拿在手里，沈若錦卻近書切，不敢馬上打開。

的反應有些不對勁。

周遭眾人也逐漸發現了。

秦瑯在耳邊，溫聲喊了聲：“小十。”

像三哥還在時，每每溫和的輕喚。

堅的心房被這忽如其來的、不知道真假的消息撞得細碎，又被他這一聲捧起，慢慢拼湊回完整的模樣。

秦瑯在這里。

這事是真的。

不是在做夢。

沈若錦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打開了那張布帛。

白底紅字寫著：老西昌王病重，各族奪位。

只有這麼十個字。

卻讓在場眾人驚呼不已：

“這難道是西昌王庭傳出來的消息？”

“難怪西昌兵退的那麼快，我看他們各部族長帶領的人馬都已經沒心思打仗了，或許西昌王病重的消息是真的！”

甚至有人說：“天江的起源靠近西昌王庭，這些蓮花燈難道是從那邊放出，一路隨水東流來到了落月關？”

西昌王庭距此何其遙遠，土地遼闊，關隘重重，若是有人潛伏在王庭之中，想把那邊的消息傳回大齊基本不可能功。

而江河之大，水流湍急，小小的蓮花燈如何能越千里萬里飄到這里？

將領們各抒己見，有人覺得這事可能是賀拓那邊用假消息來迷他們，也有人說可能這消息極有可能是真的。

沈若錦將布帛上的那行字，翻來覆去地看了許多遍。

好一會兒，才啞聲道：“像是三哥的字跡……但筆鋒明顯要綿許多。”

只是像。

不一定是三哥寫的。

但也可能是三哥了重傷，手上無力，再也不能以前那樣筆走龍蛇。

諸多可能，齊齊浮現在沈若錦腦海中。

秦瑯低聲安道：“有幾分像，也必有緣由。”

認為是這是假消息的那些將領立刻重申道：“定是西昌人故意模仿將軍的筆跡，給我們傳遞假消息！”

沈若錦眉頭微蹙，“字跡可以模仿，但十瓣蓮花燈和里頭的小機關沒有外人知道。”

浮云紗做的蓮花燈。

與三哥如此相似的筆跡。

還有來自西昌王庭的重大消息。

其中必有緣由。

眾將領還要再說各自的意見。

秦瑯率先開口道：“消息是真是假，派人一探便知。”

衛青山道：“此去西昌王庭路途遙遠，這一來一去難免延誤戰機。”

“不。”秦瑯道：“不去西昌王庭，去西昌軍營，活捉一兩個部族將領即可。”

蔣淮安道：“是啊，老西昌王要是真的快死了，在王庭想奪王位的那幾個肯定會傳信給前線，讓心腹將領回撤助他們奪權。”

將領們剛要開口。

林修齊先接話道：“這樣的蓮花燈江面上還有很多盞呢，讓人全都打撈起來看看？”

“撈。”沈若錦把那張布帛疊好，揣進了襟里，啞聲道：“我自己親手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