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

五月京城的雨，總是來得又急又。

青灰的天幕得極低，雨斜織網，將整座威國公府籠在一片朦朧水霧之中。

檐角滴水線，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細碎的水花，又很快被新的雨滴吞沒。

威國公府的主院，不斷傳來威國公的罵聲。

院門外，竹影為許靖央撐傘而來。

傘面微抬，出半張清冷如玉的臉。

雨水順著傘骨落，在腳邊匯細流，卻不敢沾半點角。

院子里原本聚集的下人們看見許靖央來了，立刻垂首退避。

慌的庭院，竟在轉瞬間空出一條筆直的路。

丁管家連忙撐著傘走上前匯報。

“大小姐，國公爺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發脾氣，非常埋怨您，您還是別過去了。”

話音剛落，屋就傳來威國公暴怒的吼聲，直直穿雨幕。

“都給我滾出去！”

春云的聲音接著響起：“老爺，您消消氣，大小姐也是為了您好。”

下一瞬，一件青瓷花瓶從屋摔出來，在石板上碎得四分五裂，正巧砸在許靖央繡履前不遠的位置。

滿院下人倒一口冷氣。

許靖央連睫都沒一下。

丁管家立刻招呼旁邊的小廝：“趕掃干凈！別傷著大小姐。”

許靖央對四下吩咐：“你們都退下，我來跟他說。”

走屋，威國公舉著另一只瓷瓶正要摔，猛地對上許靖央的眼睛，手臂僵在了半空。

春云一臉愁容，看見許靖央的時候，瞬間舒展眉頭，連忙走來。

“大小姐，”福了福，“老爺他……”

“事我都知道了，不就是他不了我將馮窈窕通的事宣揚，害他被嘲笑麼。”

許靖央平靜說完，威國公更為惱怒：“逆，你還好意思說！我的臉都丟盡了，咱們許家也徹底淪為了笑柄！”

許靖央向春云使了個眼神，春云會意告退。

隨后，許靖央便不疾不徐坐去了太師椅。

氣勢凜然冰冷，一雙無于衷的眸看向威國公。

“繼續砸，繼續摔，不過我提醒你，你現在手上抱著的瓷瓶，是賜之。”

威國公嚇了一跳，連忙低頭看看懷里的東西，隨后放下了。

“靖央啊，你害死為父了，你只說會讓孫爭言得到應有的報應，可你沒說讓為父為家喻戶曉的綠啊！他們現在都在背后笑話我。”

許靖央嗤笑一聲：“先前你沒包庇馮窈窕和許鳴錚，抱著許鳴錚喊好兒子的時候，你就不可笑了？”

“那……那個時候我又不知道他不是我兒子，我若是知道，親手殺了他！”

威國公現在提起來，都咬牙切齒的。

許靖央反應更為平淡：“就是要鬧的人盡皆知，陸家才會深惡痛絕，皇上和皇后娘娘不會放過他的，如此能達到我的目的。”

威國公坐在旁，臉灰敗，耷拉著有些蒼老的眉眼。

“咱們許家這次丟大人了，現在他們都知道，我差點把家業給一個生子。”

“丟人的是你，不是許家，”許靖央糾正道，“有我在一日，沒有人敢當眾笑話我們，只會可憐你。”

威國公心想，那還不夠嗎？

他一生最要面子，現在大家都知道，他生不出兒子就算了，曾經養過的兒子還是妻子跟別的男人生的。

他還當做寶貝養了十幾年。

威國公大掌覆在面上，聲音都抖了。

“我活不下去了。”

“如此甚好。”

“嗯？”威國公猛地放下手，瞪著眼睛看向許靖央。

這逆，盼著他死？

許靖央烏黑的發髻上還沾著水霧，讓煙青的更顯得像世外云煙。

清冷出挑，眸烏黑。

“皇上正在想如何嚴厲地罰孫爭言和許箏，你現在將你的去告訴皇上，也能換來一些憐憫。”

“告訴皇上？”威國公一愣，甩袖聲說，“那麼丟人的事，再去皇上面前重復一遍？殺了我也做不到。”

許靖央微抬下頜：“若你肯去，也許能換來點安的賞賜，畢竟你一樣被蒙在鼓里，若你不去，你有的就只剩下丟人了。”

威國公沉默了。

似乎許靖央說的有點道理？

“可我不知道怎麼跟皇上說。”

“你剛剛不是說你不想活了麼？就這麼說。”

威國公皺眉思索，片刻后看向許靖央：“好兒，不如你……”

話都沒說完，許靖央已經打斷他的想法。

“我不去，反正被罵綠的人也不是我。”

威國公的臉瞬間變得很難看。

許靖央起翩然離去。

要不是怕這件事變笑料，影響到許鳴玉和許靖姿他們，許靖央不會要求威國公走這一趟。

離開后，威國公呆坐片刻，回過神來喊道丁管家：“春云來給我更，我要進宮！”

昏暗的雨天，金瓦被洗的嶄亮。

威國公被領著走進書房的時候，蕭賀夜剛冷著臉從里頭出來。

看見威國公，他腳步微頓，只見威國公朝他躬作揖，便小步走進里。

蕭賀夜刻意放慢了腳步，卻聽見威國公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開口便是哭道：“皇上，老臣沒臉活了，請您賜一段白綾，讓老臣死了吧……”

大太監站在蕭賀夜邊，聽見里面的靜，都不由得搖搖頭。

“差點生子和生繼承了國公府，聽說那個許箏，還險些頂替昭武郡主的份，威國公實在被騙的可憐啊！”

蕭賀夜聽到這里，側眸看他：“威國公可憐什麼？他頂多是被騙，卻沒，最可憐的，是許靖央。”

大太監一抖，連忙作揖：“殿下說的極是。”

蕭賀夜沉著臉大步離去。

他彎腰坐進轎，低聲吩咐黑羽：“盯點，別讓任何人救出許箏，尤其是姑姑那邊。”

黑羽頷首：“是。”

朝中因為此事引起軒然大波。

以陸國舅為首的臣子們，紛紛上奏請求皇上賜死孫爭言。

三天過后，皇上連下四道圣旨置此事。

首道旨意直抵監牢，著令孫爭言即刻與孫夫人義絕和離，所有私產盡數歸孫夫人名下，一文不得帶走。

接著，以“辱沒朝綱、違反人倫”為由，把孫爭言革職，褫奪功名，連同他遠在冀州的孫家底，也被拔除的一干二凈。

皇上賜死孫爭言的同時，將冀州孫家所有孫爭言的親眷盡數流放。

第三道圣旨，則是依大燕律法，將許箏這個生貶賤籍。

已經死了的許鳴錚和馮窈窕因找不到尸骨，便沒有再拉出來鞭尸。

但許箏充奴籍后，臉上被刺“奴”字，又被杖打五十大板。

第四道圣旨讓人出乎意料。

因為竟是皇上安威國公的，給了他無數金銀財寶，又賜他“忠毅”匾額。

朝中大臣暗暗驚訝。

威國公被妻子背叛固然可憐，但從沒見過皇上因為這種事出面安。

聽說那天威國公在書房哭著說想死，皇帝最后拍著他的肩頭安，這才哄好威國公，讓他捧著一堆財寶回去了。

大家紛紛猜測，同為男人，皇上也覺得威國公可憐。

都以為這件事到此應該結束了，卻沒想到牽扯出另外一段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