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川的拳頭瞬間攥，發出咯吱的聲音。

旁的議論還未停止。

“神策大將軍那麼大的功勞，玩幾個人又怎麼了？”

“嘖嘖，你想啊，西越的俘虜能貪下來，從西越繳獲的那些財寶呢？全都進了他們自己的腰包！”

雷川手背上青筋暴起，牙關咬。

“怪不得，神策軍從一開始的二十萬人，再到六十萬人，這神策大將軍拿錢養兵，跟謀反也差不多了！”

“這還不是最要的，我聽說，邊關有人檢舉，神策大將軍手下頭號猛將韓豹，貪污軍餉一百萬兩，你可知那是什麼概念？”

“豈有此理？我們大燕舉全國之力，輸送糧餉給他們打仗，為的是讓他們保家衛國，可他們竟敢貪污！”

那人嘿嘿冷笑：“你以為這就完了嗎？現在都在猜測，神策大將軍之所以不明不白地死了，是因為分贓不均！被韓豹設計殺了。”

砰的一聲。

說話的兩人抬頭看去，本以為會看見發怒狂躁的雷川。

然而，卻看見不遠的一位欽天監，拱手向四周告罪。

欽天監道：“不小心倒旁邊的燭架，抱歉，驚擾各位大人了。”

他的存在并不起眼，大家收回了目。

方才說話的兩人悄悄地看向雷川。

本以為會當殿生氣手的人，卻閉上眼，竟在閉目養神了。

那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目中看見了驚訝。

雷川的格最是沖，聽見別人侮辱神策軍，他怎麼還能當做沒事人一樣？

此時此刻，雷川環抱的拳頭，已經青筋暴起，的越來越。

若不是昨夜許靖央那封信，叮囑他千萬不要人挑撥，他恐怕真的會在金鑾殿上毆打別的員。

這是大罪，即便皇上從輕置，他也會被剝去職。

雷川其實不在意這些功名，他是個人，只喜歡打仗，更無法接別人侮辱他心目中的英雄。

但是，許靖央的一句話，比十道圣旨還管用。

雷川謹記的叮囑，一旦生氣，就是中了敵人的圈套，他不能這麼做，連累將軍，也連累神策軍。

天蒙蒙亮的時候，許靖央出門，去了一趟茶樓。

在雅間里，見到了蕭賀夜。

“王爺，我弟弟玉哥兒……”

“況不太好，”蕭賀夜知道想問什麼，“你知道孟李此人麼？他是最后一個跟你四弟在一塊捉拿刺客的人，可今天早上的供詞中，孟李說發現沒有刺客他們就提前分開了，他不知道為什麼許鳴玉要進張才人的寢殿。”

其余三個跟許鳴玉一起巡邏的同僚沒辦法作證，因為他們提前分開了。

他們只能作證確實看到了可疑的人影，許鳴玉讓他們從另外一條宮道包抄。

許靖央眸漆黑：“孟李定是被人收買。我昨晚派人守在他們府邸附近，張才人的父母連夜想離開京城，被我派去的人阻攔。”

“王爺，我提前調查過了，張才人為五品宗正寺主簿的兒，進宮四年并不得寵，前年還因得罪了皇后險些被打冷宮，這些年一直無人問津，的命被人收買了。”

蕭賀夜頷首：“本王知道。”

他面嚴肅，薄眸中翻涌著復雜的緒。

他像是不知道怎麼告訴許靖央，即便擁有這些證據，也于事無補。

皇上愿意相信誰，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今早，邊關三封報，送到父皇眼前，只講了三件事，第一，許靖寒狎，第二，韓豹貪污軍餉，第三，許靖寒的死或跟韓豹有關。”

饒是許靖央再鎮定，這會兒也難免猛地揚起眸中的怒意。

“他們構陷！”

“太子知道你不敢暴份，故而，仗著神策大將軍‘已死’，羅織莫須有的罪名。”

許靖央深吸一口氣。

蕭賀夜也看得出來，這是一套連環計。

他說：“幸好你機敏，讓人將酒莊的事解決了，袁家不敢再上門威國公兌現諾言，否則今早許家的罪名，還會再多一樣。”

許靖央眸翻涌著思緒。

想了想：“王爺，我不怕太子和長公主，我也敢跟他們斗到底，只是，我四弟，以及韓豹和整個神策軍是無辜的，他們不應該背負這樣的污名。”

蕭賀夜頷首：“所以本王想建議你，暫避鋒芒，神策大將軍無論怎麼被人構陷，他創下的功績是實打實的，父皇不會不顧你們家的軍功。”

至，許鳴玉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被罷，至于韓豹，可能會被調回京城配合調查，至要免一年。

許靖央著蕭賀夜的眼睛。

“如果，我去跟皇上坦白我的份呢？”

以自己，破全局。

蕭賀夜一怔，著，眸中復雜的神翻涌，波瀾漸起。

許靖央說：“王爺，和平王還有太子，乃至長公主都已經知道了我的份，那麼，皇上知道與否，只是時間問題，我不想再如此被了。”

蕭賀夜長久的沉默，之后，他才緩緩開口。

“許靖央，今日本王來，是還想跟你說一件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王爺請說。”

“父皇，應該已經知道你的份了。”

窗外的風雪被吹得打在窗戶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許靖央的神，也微微一頓。

蕭賀夜繼而解釋：“本王安在父皇邊的人說，山匪一事被去書房那日，姑姑拿你的份之謎，跟父皇換取了恕罪的機會。”

“因為那天晚上過后，父皇就派人去了邊關。”

許靖央緩緩靠在椅背上，手指挲茶盞，一時間好似忘記言語。

好一會，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王爺的意思是，皇上明知道我的份，卻仍然保持沉默，配合旁人將我子的份捧高，是因為皇上從來沒想恢復和認可我的軍功，是嗎？”

蕭賀夜默然，卻已經是回答。

許靖央想著想著，邊忽然綻出一抹荒唐的諷笑。

莫名地想到前世，被掛去城外長桿之前，許夫人曾來看，只說了一句話。

“你死了，大家就都放心了。”

是啊，若咽了氣，全家人都不用害怕被欺君之罪牽連，皇上不會因為的子份而為難。

否則，既要安天下人，去犒勞戰功赫赫的將，又要維護世俗禮法的面，那可真是頭疼！

所以皇上才會在知道的份以后，選擇繼續假裝不知，著帶來的太平，卻不想告訴大家，神策大將軍還活著。

如今邊關戰事平息，敵國已滅，威過高的神策大將軍再出現，會令皇帝不滿。

說不定皇帝在想，幸好是個人啊！

蕭賀夜看許靖央的臉起初還有幾分慍怒，可漸漸地，的神變得好冷。

的眼神也逐漸像一泓深潭，無波無瀾，但這卻是最讓人擔心的地方。

“許靖央，”蕭賀夜鄭重道，“他們不認可你的份，但是本王認可。”

如果全天下都要欺負這個姑娘，那麼，他會為站在后的第一個人。

因為蕭賀夜親眼見過，在邊關經歷過多麼兇險的局面，即便如此，仍沒有退。

一個原本瘦弱的姑娘，一步步為大將軍，這一路上吃了多苦頭，流了多，又咬牙了多久的時間，蕭賀夜無法去想。

許靖央抬起眸：“多謝王爺，不過，這一戰我要自己單槍匹馬的上陣。”

起要走，蕭賀夜頓時拉住的手腕：“別做沖的事，你這十年功勞，不能毀于一旦。”

他見過皇權的無，也曾沒有留住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他不想許靖央再做這樣第二個人。

然而，許靖央回眸，卻朝他出一抹笑意。

“當命運朝我下來的時候，我便不再論對錯，只論選擇，王爺，請放心。”說罷，許靖央離去。

蕭賀夜豈能放心？

他還是跟在后，看著許靖央哪里也沒有去，而是直接回家了。

他還要去安頓許鳴玉的案子，便留了白鶴和黑羽兩人一起在威國公府外看守。

與此同時，朝野里關于神策大將軍的那些狎、貪污的傳聞，也已經在京中傳開。

趙曦練拳結束，聽趙副將的兵馬跟說這件事，不由得冷笑一聲。

“我就知道，許靖央是沽名釣譽之輩，阿哥能是什麼好人？可惜，苦了我們這種真正打仗的人，名聲他們賺了，我們什麼也沒得到。”

趙曦覺得許靖央活該。

連鄧若華聽說許靖央閉門不出，也到痛快地舒出一口氣。

“許靖央，真可憐啊，被多方拋棄，也是的命不好。”輕輕拍了拍心口，紅卻勾了起來。

一整天。

許靖央都坐在自己的戰甲對面，不發一言。

竹影和寒擔心地守在門口，劉媽媽送進來的飯菜，許靖央一口沒吃。

看著戰甲，回憶自己這十年來，每一步都是踩著鮮前進，數次死里逃生。

起初是替父從軍，可當看見，大燕的將士們被西越兵將屠殺，大燕的婦孺老弱被抓去當做牲口栓起來的時候，許靖央深深埋在心中的戰意被喚醒。

不想讓百姓們再苦，不想讓兵將再戰亡。

戰甲上還有好幾道無法修復的刀砍過的凹痕，許靖央的指尖逐一拂過。

耳邊傳來廝殺的聲音，想起有一次渡水戰，殺了敵方三千兵將，直到長槍上沾滿，的拿不住。

那天晚上，夢見被千萬條敵軍鬼魂索命，他們想將拽去十八層地獄下面。

許靖央不愿去想什麼鬼神之說，殺伐罪名是犯下的，若有罪，死后在曹地府，自然有認錯的地方。

可是，那會告訴自己，不能手，因為后是家人還有大燕的百姓們，若倒下，敵軍會更加兇猛的反撲。

十年戰功，一朝假死，全了太多人。

許靖央閉了閉眼。

不知何時，聽見外面鳴，原來天又亮了。

許靖央走過去，將戰甲重新穿在上，卻沒有戴盔，而是披散長發。

拿出皇上曾賞賜的蒼霄劍，從屋走出去。

在門口守了一夜的竹影們看見許靖央的模樣，頓時驚愕。

“大小姐，您，您要去哪兒？”

“我要進宮，面圣。”

走出府邸，吹了一聲哨子，踏星奔來，許靖央利落翻上馬。

嗬的一聲，馬蹄踏破晨霜，朝皇宮而去。

不能再讓皇上佯裝不知了，也徹底厭倦了姓埋名的日子。

知道自己這一去，可能不會回來。

但這是一場屬于自己的，遲了十年才來的戰爭，必須為了自己應戰。

許靖央，不怕輸，更不怕死。

天空濃云沉墜，雪風狂嘯。

白雪鋪就的黑瓦街道上，戰甲長纓揚起朱紅的，許靖央如一道燦然流星奔向前方。

而屬于的天，正隨著龐然的皇宮靠近，一起沉甸甸地在的頭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