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游醫四方見多識廣，給講過不奇聞軼事，其中就包括如今各類紙張中，這類黃綾黃紙只能用來公文上奏。

也就是說，戚世多半正在給圣上寫奏折，最是忌諱旁人叨擾時。

果然。

聽得闖靜，戚世寫完那一行才屏息收筆，厲眉橫來：“何事？”

那一眼凌冽至極，頗有幾分大理寺審案斷獄的酷烈。

戚白商心惱，戚世本就子冷漠嚴苛，眾所周知，他是慶國公府里包括老夫人與國公爺在最難說話的一位——如今被這樣打斷公事，怕是更難允準所求之事了。

但箭在弦上，只能開口：“白商見過兄長，今日有一事，不得不來求兄長通融…………”

站在房門口，連翹張又羨慕地聽著房里話聲。

還是第一次聽家姑娘這般語速焦急。也不知若是出了事，姑娘是不是也會這樣……

房，戚白商剛說明來意，還未求，就聽一聲清冷單字擲地：“好。”

連翹愣住了。

就連書房里，難能快語而有些氣不勻的戚白商也怔然抬眸：“…兄長？”

這就答應了？

說好的戚世嚴苛冷酷，最難說話呢？

戚世卻已歇筆，折起黃紙：“銜墨，即刻備車，前往瑯園。記得帶上這些公文與筆墨，我在路上須用。”

“是，公子。”

戚白商來路上準備的滿腔腹稿，除了開頭，一個字沒用上，這會眼神茫茫然地著那道朝走來的影。

某個恍惚里，忽然憶起了。

九歲那年，歲末冬寒，著單薄羸弱地站在孤冷的落雪長街上，著國公府那座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門楣。

彼時寒風中，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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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一道松形鶴骨的清癯年影，從馬車上親手將抱下。他溫暖寬闊的手把纖細小的手包在掌心。

然后年牽著，一同邁過了慶國公府那道很高很高的門檻。

【白商。】

【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兄長了。】

只是后來時移世易，戚白商看慣太多世態炎涼，那番話，早已忘了。

以為他也忘了。

——

穿過了昔年雪里的年影，早已及冠的戚世如今朝走來，然后停在了面前。

著呆怔的戚白商，他不由地輕嘆了聲：“為何意外，不是喚我兄長麼？護你去瑯園這點小事，兄長還是能做到的。”

記憶里年兄長的廓忽然清晰起來，他好像一直是這副不茍言笑、眉微皺著的模樣。

原來他不曾變過，也不曾忘。

“好，”戚白商鄭重而聲輕，“白商謝過兄長。”

——

“清晏哥哥，你要信我，當真不是我指使下毒的……是那個賤婢無中生有，一定是故意污蔑我…！”

瑯園，風荷雅榭。

征公主攥著謝清晏的袍袖，半委在坐榻外側。只見發髻微，眼圈泛紅，淚漣點綴著白皙的下頜尖，楚楚可憐。

而與對坐的西側，原屬于戚家眷的坐席里，此刻正于一片慌中。

臨時搭起的屏風圍著幾張坐榻與長案，繞過一圈，約可見里面幢幢影，聲音雜。

瑯園雖地京中，但事發突然，當即能請過來的醫者并不多，長公主已下令調集了臨近的所有醫館大夫——

然而此刻有一個算一個，進去的醫者，用不了多久就束手無策地出來。

“廢！全都是一群廢！”戚家大夫人惱怒至極的聲音從屏風里傳出。

就連北席的男賓客們聽說了此間事，也紛紛離席到雅榭中間的分席屏風后，翹首著這邊況，低聲議論。

謝清晏作為瑯園主人，出了投毒之事，他臨席在理之中。

眷們本該退避，但此時借著無人暇顧，加上投毒之事未明，也就都各自留在坐席間，悄然打量著臨席的謝清晏。

一時堂中四方各有，皆不相同。

“砰！”

又一個醫者出了屏風，卻是被戚家大夫人抬腳踹出來的。

“什麼不治之毒！庸醫！把他給我扔出去！”

庸醫被踹得撞翻了席，杯盤滿地狼藉。

謝清晏側一瞥。

兩個訓練有素的侍便上前，合力將那醫者扶起，帶離了席。

“……”征公主似是嚇得一栗，眼睫著仰頭去看謝清晏，苦苦哀求地他：“清宴哥哥，你信我的，對嗎？”

側的貴幫腔：“謝侯爺，您千萬莫和旁人一樣冤枉了殿下，自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聽了這話，斜對坐席，一個著淺襦的姑娘忽然起離席到了正中，朝謝清晏伏下：

“謝侯爺，請您給我阿姊做主！我今日親眼所見，午宴前，公主殿下就與那個胡人舞姬在荷花池邊會面！今日投毒之事，分明是妒忌謝侯爺向我戚府下帖，怕婉兒阿姊搶走了心儀之人，這才指使舞姬下毒害——”

“你胡說！！”

尖銳的厲聲撕破了楚楚可憐的哀戚。

征公主一改弱，著堂中跪地的戚妍容，眼神幾近怨毒：“戚婉兒什麼份！不過區區國公之！我君臣、我尊卑！也配和我相提并論？！我若要真心取賤命，求父皇下令便是，何須——”

“征。”

一道散淡清冽的聲線，截住了征公主的話音。

那聲音來自頭頂。

征公主臉一白，想起謝清晏還在畔，忙扭過臉，聲音立刻輕了不知多分：“清宴哥哥，我，我是被氣急了，口不擇言。你知道的，我平日里連鳥都不敢殺……”

謝清晏輕嘆：“我自然信，只是。”

儒雅隨和的聲線不疾不徐收住，像是在等什麼，那人偏首，眺向雅榭外。

征公主不解，正要跟著回頭。

“二皇子殿下駕到——”

太監的尖聲從風荷雅榭的闌檻外，如湖面漣漪四散。

雅榭中一寂，眾人紛紛席地跪拜。

二皇子謝聰在隨從的擁躉下，闊步。

他一眼掃去，列席者皆叩首呼拜。除了征公主臉難看地起執了拜禮之外，唯有一道影，如玉竹清，巋然屹立于一眾跪者中——

謝清晏執手在前，銀冠清冷，只行了拜禮。

——得圣旨封賜，祀天之外，立而不跪，大胤獨一人得此殊榮。見了圣上亦然，更不必說他一個皇子了。

二皇子面上焦急之里掠過去一不易察覺的沉。

又轉瞬即空。

“琰之兄長，何須多禮？”

只見二皇子謝聰快步上前，彎下腰，連忙將謝清晏扶起：“此間事本宮已經聽說了。婉兒與征都是吾妹，今日爭風吃醋，卻鬧得瑯園不寧，琰之兄長萬莫責怪。回去以后我定好好規訓，不們再為兄長生擾。”

端是一番真意切、親和無拘的肺腑之言。

“瑯園無礙，勞殿下掛心。”謝清晏卻似不察，應得波瀾不驚，只意有所指地向西側，“婉兒尚在昏迷，殿下勿太過憂慮。”

“……”

謝聰順著去，對上了屏風圍欄前——他親姨母宋氏冷冰冰的臉。

二皇子皺了下眉，只是很快不著痕跡地換回了焦急神態：“多謝兄長提醒，瞧我，急得神志不清了。”

他直過去：“姨母。”

“二皇子殿下。”宋氏冷聲冷氣地再作拜禮。

——方才二皇子進來后左右不顧，連中毒的婉兒都未過問就直奔謝清晏而去，從屏風出來便盡收眼底。

這會唯一的親生兒命攸關，自然擺不出平日里對謝聰的好臉。

“婉兒可還好？”二皇子關切問。

宋氏冷怒道：“今日來的盡是庸醫！竟無一人看得出婉兒中的是什麼毒，更妄談用藥了！”

“姨母莫憂。”

二皇子彎下的腰終于支起，他回顧后跟來的那群隨從：“柳太醫。”

“臣在。”

“速屏中，看看婉兒中的是何毒？”

“是，殿下。”

謝聰轉回，冷抹去，他輕和著聲：“姨母放心，柳太醫雖年歲不高，但已是太醫司中最醫了得的一位，有他在，定能保婉兒無恙。”

宋氏這才面稍霽：“謝過殿下。只是，今日之事，萬殿下給吾兒做主，不能平白此劫難！”

“自然，自然。”

二皇子嘆聲：“都怪本宮，對征妹妹管教失職，竟縱犯下這等大錯。姨母放心，今日回宮之后，我便將此事稟告父皇，請他……”

“二皇兄！”后席，征公主急切直。

只是一對上謝聰背掃下的眼神，又忙改口：“皇兄，我，我沒有讓舞姬下毒，是戚家人污蔑我！這一定是戚婉兒自己的苦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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