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低沉的嗓音，帶著翻山越嶺、跋涉風塵般的沙啞。

從最初的吸引心，到后來的被迫放逐，再到漫長的守與掙扎……十年，他終究還是回到了的邊。

椅上的，下頜微仰。

冷白的像上好的細瓷，在線下泛著易碎的瑩。

絕的臉，眼尾泛著紅意，淚珠懸在濃的睫羽部，要掉不掉，眼角漉漉的一片。

瓣無意識地翕著，仿佛有千言萬語堵在間。

顧南淮結重重一滾。

目鎖著淚眼婆娑、強抑哽咽的模樣，心口像被什麼狠狠攥又碎。

他倏地屈膝，單膝點地，高大的軀瞬間矮下半截，視線與的齊平。

糲指腹輕輕拭去眼角的淚，黑眸進眼底，英俊臉，似笑非笑，“沒事了。”

低啞的嗓音砂礫一般磨過耳。

糙掌心著臉頰，鼻息間都是他指尖的男氣息，時微眼淚止不住溢出更多，嘶啞地“嗯”了一聲。

下一瞬，張開雙臂不管不顧地撲向了他！

顧南淮心口滾燙，幾乎是同時張開雙臂，結實的手臂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將死死箍進懷里！

男人的力道帶著失而復得的急切和一種近乎兇狠的珍重，仿佛要將進自己的骨。

時微的臉深深埋進他溫熱的頸窩，滾燙的淚水瞬間浸了他的襯衫。

兩人如雷的心跳隔著衫激烈地撞在一起。

周遭只剩下彼此的、哽咽聲……

……

隔了許久，時微輕輕轉過頭，臉還枕著他的肩頭，著他瘦削的側，“瘦了……里面條件很艱苦嗎？”

指尖無意識地劃過他凸起的下頜骨。

顧南淮扣著腰的手臂猛地收，幾乎將勒得嵌進自己懷里。

黑眸鎖著泛紅的眼尾，角微勾，似笑非笑：

“不苦。”

“就是……想你了。”嗓音低啞得磨人。

時微心口一窒，淚意又涌上來，小聲問：“怎麼判的？”

顧南淮眼底掠過一極淡的、近乎野的笑意。

他俯，灼熱的呼吸噴在敏的耳廓，聲音得極低。

“判我……”他頓了頓，目沉沉地攫住漉漉的眸子，“歸你！即刻執行，不得上訴。”

說完，不等時微反應，滾燙的已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了下來，封住了所有未出口的話語和驚。

過葡萄架的隙，斑駁地灑在相擁的兩人上。

橘貓蹲在一旁，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這對氣息融、難舍難分的人類。

隔了不知有多久，時微在他懷里氣吁吁，躁紅著臉，嗔道：“顧南淮，你正經點兒，到底怎麼判的，南城哥一直三緘其口。”

顧南淮抱著在石凳上落座，讓安穩地坐在自己上，雙臂依舊牢牢圈著的腰。

他下頜輕輕蹭了蹭的發頂，嗓音沉靜，聽不出太多波瀾：

“吊銷律師執照，終不得從事法律相關工作。”

時微一僵，心口像被重錘砸中。

看著他那張瘦削卻依舊英的臉，了，聲音發：“顧南淮……那是你的信仰……”

知道法律對他意味著什麼，那是他安立命、引以為傲的本，是記憶中那個清正高潔的“顧二”的象征。

如今因為……

顧南淮用指腹抹掉眼角又涌出來的意，作很輕，但很穩。

“別瞎想。”他打斷未出口的愧疚，目沉靜地看進眼底，“我在信里說了，這不是為你犧牲。”

他頓了頓，結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語氣變得更低沉實在：

“是為了我心里那桿秤。”

“歪了，就得擺正。有些事……我確實做了，利用了規則，游走在灰地帶。以前覺得是手段，是為了靠近你，為了更快把你從泥潭里拉出來……但現在看，錯了就是錯了。”

他角扯出一抹極淡的自嘲。

“微微，我早不是你心里那個一塵不染的‘顧二’了。”他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直面過去的坦誠，“這些年，商場沉浮，司博弈，我也沒那麼干凈了。這次也是給我自己一個代，讓我好好想想。”

時微怔怔地著他深邃的眼眸，眉心蹙，心疼與復雜的緒織翻涌。

顧南淮角微勾，語氣故作輕松，“所以，別替我難過。”

“一份職業罷了，我還有很多份……不著你。”

話音落下，他深沉的視線緩緩下，定格在被米亞麻長遮蓋的腳踝。

溫熱的掌心輕輕覆上的小，隔著布料，小心翼翼地將的擺向上開些許。

那道淺淺的疤痕暴在午后的下。

他俯，指腹極輕地挲過疤痕的邊緣。

“怎麼沒戴護？”

“最近復健……怎麼樣？”

時微著他指尖傳來的溫熱，心頭酸，“剛結束第一個療程的電擊刺激治療，醫生讓坐椅休息幾天，暫時不要活。”

顧南淮下頜線微繃，目沉沉地鎖在腳踝的舊傷，“我請了國梅奧的專家團隊，后天上午過來，再仔細給你看看。”

時微知道，梅奧診所是世界頂級醫療機構，指尖無意識地蜷了一下，隨即迅速將這念頭拋開，對著顧南淮輕輕點頭，角彎起一個溫的弧度。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橘貓在時微腳邊翻了個，出茸茸的肚皮，愜意地打著小呼嚕。

日頭一點點西沉，顧南淮起，拿起靠在墻邊的綠橡膠水管，擰開水龍頭，清亮的水流汩汩涌出。

他站在墻下，水流灑向那幾叢開得正盛的繡球花。

藍紫和白的碩大花球吸飽了水，在暮里顯得格外鮮亮。

“這些花，喜歡麼？”他忽然側過頭問，似笑非笑，“前陣子剛讓人種上的。”

時微微微一怔，抬眼去，正撞進他看過來的目里。

夕的余暉在他后勾勒出暖融的金邊。

難怪……

難怪何蔓當初興地嚷嚷租到這棟四合院是“撿了大便宜”——帝都核心區，整棟四合院，租金竟只要四位數。

這宅子是他的。

一了然的暖意悄然過心頭。

眉眼彎起，目落向那些花兒，“喜歡！”

“開得真好！就是京城氣候干了些，繡球葉子總是蔫蔫的，要遮……”

一貫熱這些花花草草、貓貓狗狗……這充滿煙火人的鮮活世界！

就在這時，顧南淮放在石桌上的手機響了，時微揚聲喊：“電話！”

顧南淮關掉水龍頭，水流聲戛然而止。

他邁步走到石桌旁，拿起手機，屏幕上跳著“孟士”三個字。

男人眉心幾不可察地輕蹙了一下。

電話那頭，顧家老宅門口豪車云集，茶室里，孟婉容握著手機，面帶優雅微笑，語氣和藹：“南淮，不早了，該回家吃飯了。一大家子的人，都在等你。”

顧南淮立在墻角的影里，目沉沉落在椅上那抹纖細孤單的影上。

他嗓音低沉：“媽，不去了。”

短暫的停頓，空氣凝滯了一瞬。

他結微，清晰地吐出下一句：

“今晚，我只陪。”

電話那頭，孟婉容臉上的和藹瞬間凍結、碎裂！

攥了手機，聲音陡然拔高：

“顧南淮！你不要不知好歹！之前你出事，一大家子誰不為你懸著心、奔走勞？現在塵埃落定，全家老小都在等你回來吃這頓團圓飯，為你接風洗塵！你不回來，把長輩的關心、家族的面置于何地？這像話嗎？！”

孟婉容的聲音穿聽筒，在靜謐的小院里依稀可聞。

時微坐在椅上，指尖無意識地絞了擺，瓣微微抿，低垂著眼睫。

那邊，顧南淮直接摁斷，仿佛掐滅了一個惱人的噪音。

他轉過，看向時微時，眼底翻涌的冷意瞬間褪去，浮起一層溫的笑意。

他到跟前，蹲下與平視，角勾著幾分笑，“晚上想吃什麼？”

“顧大廚給你一手。”

時微對上他黑亮專注的眼眸，心尖一悸，還是忍不住輕聲勸：“師哥，你——”

話音未落，放在膝上的手機也嗡嗡震起來。

屏幕亮起，清晰地顯示著“顧”。

顧南淮目掃過屏幕，角那抹笑瞬間加深，眼底閃過一了然。

“接吧，老太太親自出馬，要請你這位貴客一起回家吃飯了。”他特意加重了“貴客”二字。

時微明白他的意思，暗暗吸一口氣，指尖劃過屏幕，接聽：“顧。”

電話那頭，茶室里檀香裊裊。

顧老太太端坐在主位的紫檀木太師椅上。

“微微啊。”老太太開口，語氣親昵，“南淮那小子在你邊吧？聽的，你們倆都別在外面耽擱了，一起回來吃飯。”

茶桌另一側，孟婉容端著一盞瓷杯，聽著老太太的話，眼皮一掀，角的笑意僵住，目下意識地落了過去。

顧老太太接到視線，也看著，語氣更沉、更暖了幾分，“今天這頓團圓飯，是給他接風洗塵，也是給咱們家去去晦氣。你是貴客，更是……心里惦記的人。了誰都不圓滿。一家人，就該整整齊齊、熱熱鬧鬧地吃頓飯，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孟婉容呼吸一窒。

一個剛離婚、聲名有損的人，竟被老太太抬舉到“貴客”、“一家人”的位置？還要在這樣重要的家宴上登堂室？

老太太這是擺明認可了時微！

顧老太太眼風似不經意地掃過兒媳僵的和低垂的頭，“啊，就等著你們回來了。”

時微握著手機，老太太那句“一家人”像溫暖的水涌來，卻也帶著讓不過氣的重量。

能清晰到電話那頭孟婉容無聲的抗拒。

深吸一口氣，聲音放得又輕又，卻帶著不容搖的清醒與疏離：

“，謝謝您。”語氣真摯，“您的心意，微微都明白，也特別、特別激。”頓了頓，聲音里添了幾分恰到好的為難與懇切，“只是……真的不太合適。”

“我才辦完離婚手續，這又是顧家的家宴。”

“份境都實在尷尬，我這個時候登門，于禮不合。”

話音落下的瞬間，顧南淮角的笑意，一點點抿、拉平。

他蹲在面前，黑沉的眸子鎖著，里面翻涌起不解和被推拒的失落，那點笑徹底消失，俊臉一點點沉了下去，周的氣息也隨之一斂。

時微到他目的凝滯和氣的變化，心尖微，卻還是對著話筒，又道：

“顧，改天，等我腳利索點了，我一定單獨陪您喝茶聽戲，好好說說話，好不好？”語氣溫，努力讓尾音上揚，帶著點哄長輩的憨。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

顧老太太顯然沒料到時微會如此清醒且堅定地拒絕，甚至地為顧家周全。

老太太最終只沉沉嘆了口氣……這姑娘，打小就冰雪聰明，心思通細膩，這份清醒自持，在年輕一輩里實屬難得。

“好，等著。”老太太的聲音依舊慈和，卻不再堅持，“那你好好休息。”

時微輕輕應了聲“嗯”，掛斷了電話。

那頭，顧老太太放下手機，目平靜地落向一旁看似端莊、實則繃的孟婉容，“時微不肯來。”

孟婉容繃的神經放松。

心說，還算識相，有點自知之明。

至，那個時微沒真敢借著老太太的勢，厚著臉皮登堂室，在顧家闔族面前給添堵，讓顧家淪為笑柄。

小院里安靜下來，暮四合。

夕的最后一點余暉斜斜地打在顧南淮繃的側臉上，勾勒出冷的線條。

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到了花園邊上，指間夾著一支點燃的煙。

猩紅的火點在漸濃的暮里明明滅滅，繚繞的灰白煙霧模糊了他深沉難辨的神。

那只橘貓似乎也察覺到氣氛不對，蹭了蹭時微的腳踝，發出細弱的“喵嗚”聲。

時微摁下電椅的按鈕，無聲地行到他后，停下。

“顧南淮。”聲音很輕，帶著一試探，“你……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