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泠靜說完亦不多留，但也沒有返回侯府，而是轉道去看了扈廷瀾。

見到扈廷瀾時，只覺他仿若被泡進了冰冷的深水之中，人被冷水墜著，漉而沉重。

顯然他已經知道邵伯舉自盡之事。

多年相的手足舊友，因故決裂，還尚且都在人世之間，可此時此刻已經兩隔了。

杜泠靜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反而聽著扈廷瀾道了一句。

“不知這是命里注定，還是從他點中探花那日起，便無可回頭地走上不歸路。”

杜泠靜愣了一陣。

似乎連邵伯舉自己都說過，他的才學其實遠不及扈廷瀾。

但扈大哥只中了個尋常名次的進士，邵伯舉卻被皇上特特點了探花。

命運也許真就在那一刻，徹底改變了。

杜泠靜亦陪著大哥沉默了許久，到是扈廷瀾不在人前多顯什麼，只同道，“你今日回娘家，卻又專程來看我，還是早點回去吧。”

他要送走，杜泠靜卻搖搖頭，突然問。

“廖先生的事，大哥不準備跟我說嗎？”

侯爺在大舉啟用拂黨眾臣，廖先生最是才能兼備，可他卻心許雍王。

杜泠靜能猜出五分來，直接問去扈廷瀾，“先生到底是何等況，又是怎麼想的。大哥跟我直言吧。”

心如明鏡，又把話說到這個程度。

扈廷瀾也不好再瞞，把侯爺有意重用廖先生，甚至扶他早登閣臣之列的話說了。

“但先生無法更改心中念頭，始終認為慧王太過年，說實話，侯爺和貴妃作為慧王母族又太過強勢，不是太子的佳選。”

他道，廖先生覺得，慧王甚至不如無人問津的三皇子承王。

“先生實在無法為侯爺所用，又怕侯爺因此遷怒其他拂黨之人，尤其是你，正躊躇無措，恐是要徹底還鄉了。”

他說完，看向杜泠靜。

室有些昏暗，炭盆里的炭火快滅了。

杜泠靜緩緩沉了一起。

“我知道了，此事約莫也非廖先生一人的形，不若我來跟侯爺說吧。”

確實還有旁的拂黨之人有此等況，扈廷瀾問，“你去說，合適嗎？”

杜泠靜覺得恐怕沒有比更合適的人了。

畢竟是侯爺費心鋪起來的，連接與拂黨的橋梁。

笑了笑，“雖我人微言輕，卻總要一試。”

……

當日回了侯府，經過外院的時候，聽見有侯府幕僚正討論拂黨一事，但那位侯爺不在。

回正院等了他，不想他當晚有事，回來得太晚，怕擾了就宿在了外院。

翌日杜泠靜早起用過飯，見他還沒回，想了想，起往外去。

一路走到外院，才發現并不是第一個來求見的。

天尚早，但外院門庭里已經聚了些人，都等著來見侯爺。

崇平和崇安都沒在，外院今日是個年輕的小管事，他了仆從上茶，讓這些人穩坐等好，“侯爺日理萬機，諸位莫要著急，坐好吃茶慢慢等。”

從前杜泠靜跟著父親在澄清坊的時候，也有人來尋父親，文伯安排在外院等著，可哪里有這麼多人。

杜泠靜這會聽見，有人念叨著，從年前到年后，他都來了五次了，“次次都等不到侯爺，還請小哥今次一定通稟。”

這人這麼說，也有人到他昨日就來過了，“侯爺陪著夫人回了娘家，在下等到下晌也沒見到侯爺的影子，今日天沒亮就到了，也請一定通稟！”

又有幾人也說自己等了好久，秋霖在旁聽著道了句，“侯爺也太忙了些，若換做我，每天這麼多人要見我，煩也煩死了。”

杜泠靜莫名覺得說得好笑，低聲笑了一聲。

只是這一笑，那小管事瞧見了。

管事連忙出來同見禮，“夫人怎麼來了？侯爺在廳里同幕僚們議事，夫人可要小的通稟？”

杜泠靜本是要讓他幫忙通稟的，但聽見他在同幕僚議事，又見外面亦有這麼多人在等，道不急，“非是什麼著急的事，我也先等一會吧。”

管事自不能讓跟外人一樣，在外面的廳里等著，便引了往侯爺書房院落里面來。

只是杜泠靜剛進來，便聽見有幕僚從旁經過。

“……拂黨這些人也太煩了，一個個又臭又，侯爺先把他們救了，又要給他們安排高位，換別人高興都來不及，這一個個的，卻還想著雍王？尤其那廖栩，侯爺真是給夠了他臉面。”

“誰說不是？我看夫人后這些拂黨，被罷黜，被從朝堂排出去，一點也不奇怪。估計杜閣老也是這脾，當今皇上才不肯重用……”

說拂臣也就罷了，杜閣老可是夫人的父親。

管事的見這兩個幕僚沒留意夫人，可夫人卻把他們的話都聽了個一清二楚，管事臉都白了。

他張地不行，恨不能上前捂了那兩個幕僚的，偏偏又有旁的幕僚經過附近，也說著拂黨人的事，好在這幾個幕僚中，有人一眼看到了夫人，連忙扯著旁邊的人都閉了。

眾人相覷間皆尷尬得閉了，管事的把杜泠靜往里面迎也不是，不迎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杜泠靜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

院門本就是侯府幕僚們暢所言的地方，不便被外人聽到。外人都等在外間的廳里，那里聽不到里面的聲音。

應該，也是個外人……

轉了來，同管事道。

“我也去外面等吧。”

管事正想著，果真把夫人引進去，還不知要出什麼狀況，他見夫人主提及在外，大松口氣。

“夫人眼下要見侯爺，小的可以這就去通稟。”

但前面的廳里，杜泠靜聽著正議到要，他那低沉的嗓音時不時要問上幾句。

道不必，“等侯爺忙完再說不遲。”

管事便把送回到了外面，又讓人立了屏風，杜泠靜也跟這些等了他好幾日的人一道，慢慢吃茶等著。

只是這一等，從早間天剛亮，一直等到日過午時，杜泠靜臉前的茶水都換了三碗，還是沒見他得空半分。

廳里眾人也都在這里等著，有人實在熬不住走了，道改日再來。

杜泠靜倒沒有旁的事，只是想把拂黨的事，跟他好生說一說。

想跟他說，就算他籌謀許久，娶也只為了拂黨眾臣歸他所用，但也不必太過著急。

事緩則圓。

又等了一陣，想著他可能差不多快忙完了，只是不曉得廳里還有這麼多人在候著，有人著急地來回踱步，他可能也未必當先見。

要不先去吃個飯，再來等他？

只是這時，阮恭忽然找了過來，阮恭步子有些。

他上前便道扈大哥那便傳了話過來，說廖先生，“先生今日就啟了程，離京回四川老家了。”

杜泠靜吃了一驚。

以為年還沒過完，說還得幾日，沒想到先生躊躇無奈，這就要走了。

四川可不是青州，山高水長，這一去要何時才能得回？總要先把事都說清楚。

杜泠靜立時就起了，讓阮恭趕去套車，不及換就追了過去。

……

陸慎如一上晌都沒閑下來，這會稍稍了口氣，剛讓人去擺飯，就見外面廳里的管事走上前來。

他道是不是還有人要見，“都是何人，因何事而來？撿要的說。”

外面廳里的人等了這麼久，沒有人不要。

不過確實有一個人，說不著急，可以慢慢等。

但管事卻道，“侯爺若是得空，不若見夫人一面吧？”

他說得陸慎如愣了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誰？”

管事連道是夫人，“夫人在廳里，從早間等到眼下，等了侯爺三個時辰了，侯爺要不要，先見夫人一面？”

話音落地，男人英眸一瞪。

書房里氣息瞬間了下來，房房外冷凜之氣森然。

“你敢讓夫人在外面等三個時辰？！”

管事一頓，撲通跪了下來。崇平也剛從外回來，聽那管事說這話，倒吸一氣。

男人則青了臉，快步往外，直奔廳里而去。

“泉泉……”

誰料到了廳里，他邁步到屏風后面，卻見屏風后只有一盞空掉的茶碗，人卻連影子都不見了。

“夫人呢？！”他問。

廳里的管事也不知道夫人何時走了？

陸慎如以為回了正院，轉就要往院去，好在有小廝上前回話，說夫人接了個急報，“回侯爺，夫人方才著急套車出門去了。”

*

邵伯舉自盡的消息，昨日折磨了楊金瑜一整晚。

原本也跟眾人想得一樣，聽聞皇上放出話頭，可能要慈悲饒恕，欣喜不已。可邵伯舉竟在這個時候自盡了，邵伯舉一死，皇上一碗水端平，便不能再放過兩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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