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叔嘆氣,打聽到杜泠靜在何,徑直去了歸林樓里。
杜泠靜收了六郎的文章,倒也不太意外,道等看完,會在旁評上兩句送還回去,供六郎參考。
至于他贈的平安符,讓菖取兩本,剛由馮巷匯編出來、尚未及刊印流布的時文選粹,當作回禮。
淺淺料理了幾樁事天就不早了,崇安已經到了門口來接。
想著某人那句“天寒上朝不易”,只能笑著搖頭,暗想著,回頭便把這句話也教給紅綠鸚哥,不知是何形。
跟崇安回了京城。
馬車卻在城險些與對面來車相撞。
對面竟是公府的馬車,崇安轉跟道了一句,“夫人,是衛國公世子夫人的車。”
榮昌伯府的楊大小姐。
對面雖是公府馬車,但確實侯夫人,理應楊大小姐該讓。
不過杜泠靜并不計較這些,想到榮昌伯府的事,便讓崇安往路邊避一避。
不想對面的馬車竟往后退了些,接著直接轉去了一旁的小巷子里,從另一條路上走了。
“這位世子夫人怎麼如此無禮?”秋霖低聲道了一句。
杜泠靜同搖搖頭,道無妨。看楊大小姐的馬車,是往娘家榮昌伯府而去,想來伯夫人更不好了。
年關在即,皇上讓大理寺暫緩審案,可見是想等過完年再將這兩樁案子都發落出來。
但不管是邵伯舉還是榮昌伯府兩位小爺,都兇多吉,楊大小姐也好,榮昌伯夫人也罷,這年關甚是難過吧。
杜泠靜并沒計較此事,回了侯府,但轉巷子的馬車里,楊家陪房嬤嬤不由道。
“侯夫人給夫人讓了路,夫人下令調頭走了,侯夫人會不會不高興?”
侯夫人若不滿,在侯爺面前說上兩句,侯爺更不會管楊家兩位小爺的事。
可發愁,卻聽見自家世子夫人,楊大小姐楊金瑜道了句。
“不高興又能怎樣?侯爺已經不管我們家的事了,爹回不了京,娘在家中日日哭,那兩個在牢中也不過是等死而已。侯爺眼下只等此案了解,就可一心一意要提拔杜氏帶過來的拂黨眾人,哪還管我們死活?”
說自己,“我眼下討杜氏歡心,還能轉回到事發之前,讓侯爺重選一遍嗎?”
說不能,突然道,“若杜氏是個囂張跋扈的就好了,說不定能讓侯爺厭煩了,回心轉意,想想我們這些貴勛武將這些年的好!”
說出口這話,忽的怔了一怔。
時間是不可能倒流回去了,拂黨眾人已經被救了出來,也許侯爺就是想要救他們,再拉攏他們,也是說不定的。
但若是能讓侯爺發現,不管是杜氏還是后這些拂黨文臣,都與侯爺,與貴妃和慧王并不一心,會不會回心轉意,覺得把本就擁立慧王的貴勛武將抓在手里,才是最重要的?
若能如此,或許侯爺與貴妃,還能趕在皇上發落兩個弟弟之前,挽救出來……
楊大小姐出了神。
陪房嬤嬤卻聽出了些意涵,連忙道,“夫人要做什麼?”
楊金瑜一時沒開口,還是看向窗外杜泠靜的馬車走遠的路口。
“容我想想。”
第46章
皇城, 慧王的毓星宮。
陸慎如到時,貴妃陸懷如已在等著他了。
“榮昌伯府的事,真就撂開了手去?”
貴妃坐在錦榻之上, 雙手攏在了雪兔制的手籠里,房中燒了炭鑒, 問了過來。
陸慎如在炭鑒前了手, 他哼一聲,“看來楊大小姐,都找到了娘娘這里。”
榻上的貴妃不否認,“說到底, 兩家是姻親。楊大小姐是二弟的嫡親表姐,那兩個犯了事的, 也是二弟嫡親的表弟。就算二弟不在人世了,我們還是要顧及一下,也算是不讓嬸娘為難。”
提及過世的陸二爺,陸慎如沉默了幾息。
炭鑒里有極其細微的炭火碎裂的響聲傳出, 陸懷如見弟弟不說話, 又道了一句。
“榮昌伯爺在關外也算是戰功赫赫, 我這些日看皇上的意思,似也頗為猶豫。但竇閣老等人見邵氏這次逃不了了, 便把榮昌伯府的事咬的極,皇上想來也是為難的。”
兩樁案子纏在了一起, 最后的結果自是兩敗俱傷。
于民而言,這兩樁都是實實在在禍國殃民的大案, 重判以正朝堂罡風,肅清朝政最是應該。但是于皇上而言,兩方斗得兩敗俱傷, 各自損失慘重,也是皇上的損失,未必是好事。
陸慎如本不再手此事,但聽到皇上這般態度,他想了想。
“我可以聽由大理寺秉公理邵伯舉的案子,就此案論此案,不再讓人繼續攀扯邵遵、邵家和其他雍王一黨。剩下的便看竇閣老了。”
他不趁機打雍王一黨,竇閣老若能看出他的意思,也放榮昌伯府一馬,說不定能給那二人留條生路。
兩邊都偃旗息鼓,皇上也就有了臺階下。
陸懷如見他這麼說,不松了口氣,道,“我觀竇閣老也未必想趕盡殺絕,到底榮昌伯爺在邊關坐鎮,韃靼人才不敢隨意南下。”
但陸慎如不以為然,“娘娘心慈,但此事還是不要想得太順,若竇閣老早如此好心,顧念我們這些武將為朝堂賣命的功勛,就不會一味擁立雍王,與我們作對。我們與他們,早已是水火不容之局。”
提及雍王,陸懷如抿輕嘆了一氣。
初初嫁到彼時還是殷王的皇上側時,那孩子才兩三歲,生母邵氏在生下他之后不久病逝。
彼時還是殷王妃的皇后娘娘并不太顧念他,只將他給母照料,但他母竟大冬天得將他弄丟在了花園里。
思來想去,同皇上說把他抱到自己邊來養。
這一養就是許多年,直到太子過世,他了朝臣擁立的雍王,邵氏的人圍上來,那些與陸氏不對付的當年要投降的文臣也圍上來。
他轉過頭來與相對而立,再未似時那般,在無人一聲“母妃”……
炭鑒里又發出炭火碎裂的細響,陸懷如支手托住臉,眸怔怔看向窗外。
“娘娘莫再思量太多,舊事就讓它過了,再立新篇更好。”
陸慎如這話,引得陸懷如看了他一眼。
翻過舊事,再立新篇麼?
想問弟弟一句什麼,但他顯然不想多提,開了口。
“如果竇閣老等人死咬不放,娘娘也不要太過心慈地到皇上面前說,令皇上難為,更不是好事。”
貴妃明白,道,“不能救下,便只能當做立威了。”
說也該立威,讓這些貴勛武將人家都規矩好自己的子弟,再到外面胡作非為,犯了事誰都救不了。
不過陸懷如亦道,“就怕有些人不這樣想。”
他們不以為陸氏是立威,反而認為陸氏的不包庇,是有了新臣,忘了舊黨。
貴妃思及此問了他,“拂黨那些臣子,你想好要用了?”
這一點上,陸慎如沒什麼猶豫。
“拂黨眾人是清高了些,但能用在實的話,比竇閣老手下那些人可強多了。況我們在朝堂里確實缺這些正直的能臣,此番是再好不過的機會。至于旁的……”
他沒所謂地笑了笑。
“陸氏待人如何,眾人心中都有數。不論新臣還是舊黨,只要忠于慧王、忠于陸氏,我陸慎如不會虧待分毫。若不然,只能棄之。”
……
陸慎如從殿里出來,正遇慧王下了學堂,不知是不是聽聞他進了宮,快步往毓星宮來。
此刻遠遠地一眼看到他,步子更是快到奔跑了起來。
男人立時定住了腳步,眸也瞬間出憐。
“殿下莫跑,小心摔了。臣不走。”
他雖這樣說,小皇子還是快步到了他前。
陸慎如抬手,將跟著跑來的太監宮都遣了,低頭打量小外甥,聽他仰頭道。
“舅舅有些日沒來了。”
近來是忙了些,從京城到保定,再從保定回來,理這兩樁案子,又近年關,陸陸續續總有人上門。
他提小皇子理了理裳,打量外甥個頭長高了一些,到底才八歲,做那一呼百應、獨當一面的親王還遠得很。
他見他手里拿著一笛子,這才想起先前答應過他的事。
“是臣疏忽了,先前答應殿下學笛的事,竟沒出工夫來。”
他目歉意,小皇子卻跟他連連擺手。
他說貴妃給他請了兩位教笛的先生,已是在學了,他說著眨著眼睛看向前高大如山的舅父。
“母妃還說,舅舅有了舅母,是有家有室的人,但凡有些閑暇也該多回家才是。”
這話引得陸慎如笑了一聲,小慧王卻想到了什麼,了宮人往他寢殿取來一。
待東西取來,便到了陸慎如手里。
東西裝在翅木的小匣子里,陸慎如要打開,慧王卻道莫要,“是我給舅母的,煩請舅舅帶回去,由舅母打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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