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閉！”

話音未落，男人轉過頭問了過來。

“可在樓里也定了雅間？在何？”

崇平低頭上前回話，“在西樓三樓。”

邵氏將枕月樓東樓最寬敞的雅間定了，崇平只能定了西樓最好的街景。

他見侯爺這時，才抬腳繼續往上走。

“過去坐坐。”

*

枕月樓東樓，杜泠靜由人引著進了雅間。

此間雅致寬闊，幾乎占了半邊茶樓，畫屏雕窗，名瓷香茶，無一不。而要見的人已經負手立在窗前，通絳紫錦袍，頭戴金玉冠，杜泠靜一時間竟無法將他與記憶里的人重合。

約莫是十一二年前，剛經扈家兄妹認識邵伯舉的時候，邵家日子過得窘迫，他總是穿著不太合的布布衫。

扈亭君每季給大哥做裳的時候，也替邵伯舉也做上一，免得他穿不合的布舊衫，總是遭人白眼……

十多年前的事，模糊的像晨間的薄霧，轉頭去追憶，早已消散在高升的日中。

但此時的邵伯舉，通氣派早非從前，杜泠靜神思恍了一恍。而他自窗前轉過了來。

英眉深目，顧盼神飛。

杜泠靜上前見禮，他抬手虛扶，“靜娘來了，不必多禮。”

杜泠靜這才起，見他側還站了個人，相貌同他有四五分相似。邵伯舉道此人是他堂弟，行五，喚作邵伍興。

杜泠靜約記得邵伯舉叔伯兄弟只有四人，不知這何時又添老五，看著年歲也雙十上下，生著一管鷹鉤鼻，眼神略顯銳利。

“杜姑娘大安。”

邵伍興跟見禮，杜泠靜也依禮回了他。

三人這才落座下來，枕月樓的掌柜親自來上了茶，又跟邵伯舉客氣了兩句退了去。

邵伯舉一切應對悉如常態，再無當年的半分窘迫之態。

杜泠靜自也打起神，先同他寒暄了幾句。沒直接提及兩家的親事，但話鋒略略一轉，轉到了扈家兄妹上。

“我先前讓人往亭君家中探，竟得了消息說亭君夫妻連同扈大哥闔家，都不知去往了何，也沒留下什麼口信，不知邵大哥可知曉此事？”

問了來，見邵伯舉了然地應了一聲，“此事我也正奇怪，派人去尋尚未尋到。小伍，”他了邵伍興一聲，“可尋出些眉目了？”

邵伍興搖了搖頭，“大哥，我前兩日又加派了人手，但還沒有消息傳回來，不過估著也快了。”

邵伯舉囑咐了他一句，“那就再多派些人去。”

“是。”

兩人說完，杜泠靜見邵伯舉朝看過來。

“扈家的事我自會上心，靜娘剛回京城，不若四下消遣，別太憂心。”

杜泠靜緩緩點頭，但下一息抬眼看住了邵伯舉。

“邵大哥說得是。不過此前亭君給我的信里到提及了一樁事，或與他們兄妹眼下形有關。”

話音落地，只見邵伯舉眸一凝，而他側的堂弟邵伍興，則幾不可察地雙眼一瞇。

“何事？”邵伯舉問來。

“亭君給我的信中道，若我來京，請我務必到積水潭西的林中尋一，”杜泠靜臉上出細細回憶的模樣，“說此甚是重要，讓我務必尋到保存起來。”

說完，見邵伍興鷹鉤鼻側雙眼一，而邵伯舉徑直開口向問來。

“那是何？靜娘尋到了？”

兄弟二人皆看向，杜泠靜面上不分毫，只慢慢搖了頭。

“我讓人去尋了兩次，什麼都沒找到。”

這話令邵伍興似松了口氣，邵伯舉也緩了緩凝住的眸。

杜泠靜問他，“邵大哥知道是何嗎？亭君是不是弄錯了地方？”

“我也不知是何。但你兩番派人去都沒有，可見不在此地，定是弄錯了。”

杜泠靜“嗯”了一聲。

扈氏兄妹齊齊失蹤一月有余，邵伯舉卻與將這樣的大事，說得輕描淡寫。

杜泠靜默然看了看這個早已不識的探花郎。

而邵伯舉卻提及了另外的事。

“倒是我們兩家的親事……”他向杜泠靜看了過來，跟笑了笑，“靜娘都知道了吧？”

杜泠靜點了點頭。

邵伯舉目略和了些，“你安心嫁過來吧，我不會虧待你。”

這算是一句承諾？

杜泠靜還未聽聞過這般如同街市買賣一般的承諾。

但順著邵伯舉這話，垂眸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話到此，似乎也沒什麼可再談。

即將婚的關系，卻淺淡得堪比買賣雙方。

邵伯舉往門外問了一句，長隨道還有人在旁等他，邵伯舉便起了來。

“靜娘多年不來京中，既然來了枕月樓便好生游玩一番，只是我還有要事在，就不相陪了。”

杜泠靜知事地行了禮，送他出了門去。

他一走，杜泠靜也無意在這致卻悶窒的雅間再坐。讓阮恭去樓下大廳里尋了一張小桌。

夜幕籠不到亮如白晝的枕月樓，舞姬攜燈流連臺上，歌舞樂聲飛揚。

杜泠靜在窗下的小桌邊坐了下來，“就在這里等著吧。”

阮恭在旁道是，又低聲道了句，“我已照著姑娘的吩咐，讓菖守在積水潭了。”

杜泠靜頷首，又撥了盞中茶葉飲了口茶。

所謂扈亭君給書信，讓去積水潭尋的事，本不存在，也告訴了邵伯舉那里什麼都沒有。

但若是邵伯舉還是去了積水潭……

杜泠靜慢慢飲著手中香茗。

枕月樓里滿了人，饒是坐得偏僻了些，卻不耽擱聽茶客熱火朝天的言語。

離著中秋還有一日，整座茶樓再沒有第二個話題。

這會就有人說著今歲要聯姻的高門，“……都等著皇上賜婚，月老都沒皇上這麼忙。但皇上今歲得先著那二位來，旁人未必顧得上了。”

有人直接問了句，“都說探花郎今歲要續弦，到底是哪家的貴？定了沒有？”

一旁的人說定了，“那家都往宗人府遞名帖了！”

“到底是哪家？”這人還沒鬧清。

一旁的人直接告訴了他，“是澄清坊杜家，先杜閣老府上！”

這人嚇了一跳，“杜閣老不都過世多年了？不是說他膝下只有一，還未嫁人？”

“沒呢，先前的未婚夫沒等完婚就沒了。這般耽擱了年歲，再想結發之婚怎麼可能，只能給人續弦了。可巧探花郎要娶繼室，這位杜姑娘真是有時運！”

“呦，這可是高嫁，若論尋常，以杜姑娘那家道、年齒，哪里還能嫁得高門？也就給地方鄉紳續弦。”

阮恭低聲罵了那幾人幾句，反倒是即將“高嫁”的杜泠靜一派淡然，繼續飲茶。

那幾人卻又論起來旁的，“……聽說永定侯府今歲要迎侯夫人，這事保準兒。”他說千興坊里，“有人押了五百兩雪花銀，賭陸侯爺今歲必娶侯夫人過門！兩日后圣旨下來就開了！”

這話一出，眾人全“呀”了一聲，引得半個大堂的茶客都看了過來。

這幾人倒也不作收斂，“誰押的，這麼確定？但沒聽說哪家要跟永定侯府結親啊？”

眾人把有可能的高門都數了數，數來數去，確有幾位高門貴正與侯爺相配，但到底是哪位，誰也說不清。

不知是誰道了一句，“反正不會是杜家那等失落門戶，不能是定過親事的卻沒嫁的老姑娘！”

阮恭臉噌得青了，忍不住要跟這幾人掰扯起來，杜泠靜連忙了他。

低笑了一聲，“人家說的也沒錯。”

位高權重的永定侯爺，必然眼高于頂。當然也無意另嫁。

然而話音未落，喧鬧的大堂倏然一靜。

眾人不知怎麼齊齊抬頭向西樓三樓上看去。

雕花欄桿前，男人長而立，墨蘭的錦袍襯得他如一柄墨玉長劍，冷肅而矜貴，他目緩緩掠過堂下，目在偏僻窗邊的茶桌前頓了一頓。

杜泠靜一怔。

是他。

樓梯上對“好言相勸”的那位。

不知此人是誰，但卻聽見一旁有人小聲說了一句，“原來陸侯爺真的來了？”

陸侯？

杜泠靜恍了一恍。

永定侯，陸慎如？

抬眼看去，男人的目掃過眾人，不知怎麼，恰向這落了過來。

杜泠靜一愣，下意識扭頭別開了去。

沒再看，但余卻瞧見男人似乎又在欄桿前停留了一息，接著轉離了去。

隨著他形消失，大堂里又迅速恢復喧鬧談，只是這次茶客言語中的興掩都掩不住了。

“原來侯爺真來了！枕月樓東樓接了邵探花，西樓請了陸侯爺，今日是什麼日子，什麼人能讓這二位都來此？”

離著中秋夜還有一日，但枕月樓已鼎沸地越過了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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