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窈寧埋在祖母的膝間，紅著眼睛反駁了一句：“他們才不敢笑話我呢。”

承恩公老夫人拿帕子干凈臉上的淚痕，將扶起來，拉到自己旁坐下，笑著說：“好好好，他們都不敢。”

老太太說話時的眼神慈溫和，沒有半點從前的雷厲風行，就像尋常人家和藹的老太太。

崔窈寧見到祖母的神又想哭了，眼淚吧嗒一聲掉下來，哽咽的嗓音里帶著幾分埋怨，“您非要回做什麼，要是前幾年您說這事還有可能，可這兩年，您還當您的子骨跟從前一樣呢？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心疼自己啊？”

“您要是有個好歹，想過我們會有多難過嗎？”

“還有啾啾和皎皎，要是知道了該有多傷心，他們倆除了我和行之外，最親的就是您這個曾祖母，您是不是忘了上一次您染風寒的時候，他們倆嚇了什麼樣，您想過沒有，萬一您真的出了什麼事，對他們倆的打擊多大？”

崔窈寧越說越難過，眼淚忍不住地往下掉，一出聲就是哭腔：“他們就算了，您就不考慮考慮我嗎？”

長安到的路程對于子骨朗的人來說沒什麼，可對于現在的承恩公老夫人而言，實在是個不輕的的挑戰。

承恩公老夫人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強勢威嚴的老太太，現在的只是一個白發婆娑的老人。

啾啾和皎皎都已經長了十四歲的年，承恩公老夫人自然也在老去，和同齡的那些人大多都已經作古。

承恩公老夫人聽到說話的時候，嗓音害怕地都在抖，嘆息一聲，拍了拍的后背，“我也明白你說的道理。”

說到這里的時候，停頓了一下，提前按住了崔窈寧的手，溫聲說道：“可是九娘啊，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只是不必安我，只要是人就會老，我也不例外，要真是一直活著那不就了老妖怪啦？”

“到時候，說不定還有道士會來收你的祖母呢。”

承恩公老夫人說到這里的時候，故意打趣了一下，想讓氣氛緩和一下，可抬頭見到的還是孫淚眼汪汪的樣子。

承恩公老夫人有些頭疼，試圖跟說道理，“你想想看，我趁著還清醒的時候不回，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崔窈寧明白這個道理，可就是不愿意接。

祖母都已經這麼大年紀了，再往走一趟半條命都沒了，實在不愿意見到這一幕發生。

這麼多年崔窈寧見過無數生離死別，對而言，那些都是外人，可祖母不一樣，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個人。

不愿意接生命里無可或缺的一個人離開。

是想一想，崔窈寧就覺得有人用刀在一點一點割上的。

承恩公老夫人繼續說道：“這人一旦老了啊，就想落葉歸，我想去白馬寺上上香，想看我院里種的海棠……”

語氣里帶著淡淡的懷念，好似整個人已經去了。

崔窈寧知道自己不該阻攔祖母，可是怎麼都開不了這個口。

承恩公老夫人說了半天都沒聽到崔窈寧說話，便板起臉敲定了這件事：“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一定要回去。”

這一次承恩公老夫人又了從前那個說一不二的老太太。

話音落下，承恩公老夫人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到九娘那孩子紅著眼睛跑出去了。

承恩公老夫人剛想攔著，手抬起來后又放下。

算了，去吧去吧，知道九娘這孩子是被的態度給傷害到了，那樣赤誠熱烈的子會難過也是正常的事，知道九娘是為好，可就像跟九娘說的一樣，留給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不想被裝在棺中讓人抬回。

承恩公老夫人驕傲了一輩子，就算是走，也要走得驕驕傲傲。

九娘要是生氣也好，這樣以后聽到走了的消息，就不會哭得太傷心。

雖然崔窈寧的子已經比從前好了太多，可承恩公老夫人仍然覺得孫是當初那個病殃殃的差點養不活的小孩。

這樣的子最忌諱大喜大悲。

承恩公老夫人知道自己若是真的走了，九娘怕是會崩潰大哭，這麼多年一直都在好好地養，好在子還算爭氣，有幾家老夫人能有這樣的高壽？承恩公老夫人一想就覺得值了，只是這次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撐不住了。

要是真的倒在長安，還不知那丫頭要哭什麼樣呢。

都說皎皎哭，那些人是沒見過九娘小時候的樣子，就跟發洪水似的，眼淚止不住地流。

府其他的人知道這件事也在勸，可承恩公老夫人心尖尖上放著的孫說的話都不聽，其他人哪敢多說幾句？

崔萱倒是有心說一句，承恩公老夫人給一個眼神，崔萱就老實了。

回的那日，承恩公老夫人瞧了許久都沒瞧見崔窈寧的影，在心里輕輕嘆了聲。

九娘這一次怕是真的傷了心。

也是，從小到大哪有一次對說過重話，一時接不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承恩公老夫人轉過，笑著對一眾人說：“走了，若是有什麼要事，人寄信回就行。”

承恩公老夫人回沒有帶太多的人，就帶了一名用慣的府醫，還有平日里伺候自己的仆婦婢等一干人等。

對比老太太從前的派頭，實在是小了很多。

崔瞻幾人說送承恩公老夫人回，老太太要強不肯答應，其他人拗不過只好作罷。

上馬車之前，承恩公老夫人費力地睜大了眼睛，仔細辨別著四周的人，還是忍不住想看看崔窈寧是否來了。

自己的子自己清楚，怕是不啦。

這次一去，就是永別，承恩公老夫人實在想再看看一手養大的小孫。

管事嬤嬤見許久沒靜，忍不住問：“老夫人？”

承恩公老夫人回了神，心里后悔那日不該對九娘重聲，微微嘆了口氣，“走吧。”

剛要上馬車，遠遠地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承恩公老夫人子一頓，下意識地抬頭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