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蘭舟瞧見帝的樣子就想到了三娘的年。
他剛見到崔安寧的時候,剛被崔家送到太原小住,是個分外安靜端莊,行事小心謹慎的姑娘,便是再刻板講究的祖父對都極為滿意。
那些長輩都在夸贊,說端莊沉穩,說是當家主母的好料子,說不知日后誰有福氣娶。
王蘭舟見到的時候卻留意到不太高興,那雙漂亮的眉輕輕蹙著,好像總在想些什麼事。
后來絡之后,三娘才愿意吐自己的心事,大多是家里的瑣事,父母之間的爭吵等等。
坐在錦鯉池旁,有一搭沒一搭地喂錦鯉,說起這些事的時候,眼里滿是滿滿的擔憂。
王蘭舟那時候只覺得好奇怪。
為什麼這種事要一個小姑娘心?
直到王蘭舟的年紀再大點才明白,三娘只是比旁人要更早懂事,更早地承擔起本來不屬于承擔的責任,以至于小小年紀活得規矩板正。
太過懂事的人總是免不了更多的委屈。
三娘就是如此。
即便后來,他帶三娘四散心玩耍,已經讓的子改變了許多,可王蘭舟還是覺得憾。
如果能回到年,他一定不會讓那麼沉悶,一定會告訴,那些都不是應該承擔的事。
他一定會帶去看三月的春。
他一定會給摘枝頭開得最漂亮的一枝桃花。
他一定會盡早地去找三娘,不再讓深深陷在父母的不快樂,那麼早就抑了自己的脾。
如今瞧見帝,這個孩子生得真像三娘,他恍惚間,總覺得像是看到了三娘年的時候。
王蘭舟很想嚴格地教導那個孩子,可每當對上那雙和三娘十分相似的眸子,又免不了心。
他總想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
就像這個好也給予給了年的三娘一樣。
他自知,在三娘的事上,永遠做不到公平。
與其瞞,不如坦白。
崔安寧聽得神發怔。
即便一早知道王蘭舟會屋及烏,可真的聽到他的話還是有些震耳聾,除了親人,大概也只有他,會毫無芥地因為,而對懷霽好。
抿了抿,難以抑心那一瞬的容。
想說點說什麼,又覺得什麼言語在這個時候都顯得蒼白,于是就故作平靜地轉移了話題。
很沒有技含量,讓人一眼就能察覺。
王蘭舟看得有些想笑,配合地轉移了話題。
一向如此。
一旦遇到不好意思的事,就會飛快轉移話題,這大概是能夠想到唯一不落下風的舉了。
崔安寧問起他的近況。
王蘭舟一一回答。
這些日子,黃太醫想出了不法子讓他試。
最開始的王蘭舟十分抗拒,可是轉瞬又想到了三娘的淚眼,想到三娘迫切想要見到他好起來的心思,便主配合起黃太醫的各種方法。
起先是簡單的溫養。
黃太醫說,他的傷已經持續很多年,就算能好,恐怕也需要一定時間,他近日翻出來一個古方,用藥浴加以針灸輔佐,應該小有效。
不過,不確定能不能,問他愿不愿一試。
王蘭舟沒考慮多久,便點頭應下。
冬月下旬,下了場清雪。
這場清雪讓長安一下子冷下來,滿城銀裝素裹,因為大雪彌漫,更顯得那些梅香格外清冽。
王蘭舟比任何時候都想要站起來,如果他能夠站起來,這時候就可以親手送三娘一枝梅花。
他不必再假借旁人之手。
雖然知道不會介意這點,可還是好可惜。
從前沒有在面前的時候,不覺得斷了有什麼,直到見到方才覺得斷了有諸多不便。
他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沒辦法再做。
就算想給什麼驚喜,也沒辦法完。
王蘭舟難得有些氣餒。
不過他這人有個極大的優點,就算再怎麼覺得心里不痛快,很快就能從這個心態中走出來。
他瞞得很好,沒有讓其他人發覺。
可崔安寧還是第一時間察覺到他和平日不一樣,略微猜測了下,就猜出他現在是因為什麼。
從后輕輕擁住了他,低聲說:“抱歉。”
不必挑明,王蘭舟也清楚這聲抱歉因為什麼。
“你知道我不聽那些話,日后不必再說了。”
王蘭舟頓了頓,臉上出一派輕松的笑容,“要真覺得對不住我的話,我這雙若是不能徹底好起來,下半輩子可全都賴在你上了。”
他嗓音里噙著笑意,“你可不要嫌我煩。”
“才不會。”崔安寧別開臉,握了他的手。
無論他的能不能好起來,他都是王蘭舟。
崔安寧的王蘭舟。
才不會嫌王蘭舟煩,永遠不會。
崔安寧在心里這樣說。
*
年夜的時候,帝特意將王蘭舟進了宮。
王蘭舟是個招人喜歡的人。
無論是什麼樣的人見到他,都會輕易地被他吸引,越是心沉悶的人,越容易被他吸引住。
帝繼承了崔安寧一貫的脾,他起初對這個母后心有所屬的男人有些微妙地排斥,不過很快,這點排斥就消散得干干凈凈,這個老師懂得好多,無論問他什麼,都能夠輕易地解答。
最令帝喜歡的是,他和別的老師不同。
盡管王蘭舟同樣學識驚人,卻不會因此賣弄,更不會像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師一樣,把這些學識當炫耀的資本,然后借著由頭來訓斥他。
相比那些人,帝更愿意聽他說話,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真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在王蘭舟面前,他被認為是一個很聰明的小孩。
年夜那晚,他們三個人一起用了晚膳。
守歲的時候,帝看著坐在一起宛若璧人的兩人,迷迷糊糊地想,如果就這樣下去也好。
他沒有在先帝面前得到過多父親的關,可如今這點憾,全被王蘭舟給彌補上了。
開春的時候,王蘭舟的已經開始有了知覺,能知到疼痛,慢慢地也能走上那麼一兩步。
王蘭舟站起來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枝頭摘桃花。
崔安寧怕他走遠傷了,連忙追過去,還沒說話,一枝鮮妍還沾了點雪的桃花遞到面前。
王蘭舟清朗的面容大半藏于灰褐的狐絨里,他注視著,輕聲道:“三娘,新歲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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