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神怔忪，有些不自然地偏過頭，像是怕發現自己神不對，抿著久久沒有出聲。

這種話從未有人跟他說過。

所有人對他說的都是——你是太孫、你是太子、你是皇帝，所以你必須謹言慎行、必須完地挑不出錯，否則就會收到大家質疑的目。

在這種力下，帝必須做得挑不出一錯。

可真的好累。

尤其在這幾日的接連變故下，更讓他心累。

如今陡然聽到這麼一句，帝有些眼酸。

原來有人能看到他的委屈。

可為什麼不是母后呢？

坐于對面的又接著說道：“雖然姐姐沒有說，可是我能看得出來，其實非常關心你，只是也有些茫然，不知道該怎麼樣面對你。”

“出了這種事，大概也怕你會責怪吧？”

“不會！”帝飛快說了一句，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又說了一遍：“我才不會責怪母后呢。”

他明白，母后有太多顧慮。

遇到這樣的事，他雖然難過，卻沒有怪過。

他只是有些期盼母后來見一見他。

只要母后說的話，他都愿意聽。

可是沒有等到。

崔窈寧想到母親口中的胞姐，輕聲和他說：“姐姐自小習慣了懂事，所以面對你，可能也是這樣的要求，你不說便以為這不是難事，長久以往下去，你們母子間的關系難免生分。”

“可是一直這麼下去，怎麼行？”

“如今的宮中只剩下你們母子兩人，除了你，姐姐也沒有第二個孩子了，還這樣年輕，你若是不多陪陪，難免會覺得有些孤單。”

說到此，帝眼皮了。

他抿了抿，像是想說點什麼，又不好意思，先前大放厥詞，擺出一副誰來都不見的架勢，現下突然改口，即便是年也是好臉面的人。

外面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帝立刻躺下。

宮人得了令后進來，將膳食一一擺在桌上，崔窈寧招來一位宮人，讓去請太后過來。

宮人應了聲“是”，退下。

其余宮人將膳食擺好后，依次退了下去。

們走后，帝才起，走到桌旁坐下來，有些弱弱地問了聲：“怎麼突然請母后過來？”

崔窈寧抬眼：“陛下不想見嗎？”

容鮮妍，神卻平靜，大有一種，如果他不想見就立刻人把那名宮人回來的意思。

帝立刻閉上了。

好吧他承認，他還是很想見到母后。

姨母說得很對，如今宮中只剩他們母子二人，那些從前的東宮側妃們生的孩子和他可沒親。

不過，一向明張揚的姨母突然這麼說話，帝還有些不太習慣，沒忍住說：“姨母，你這還沒嫁給姨父，怎麼就跟他一個樣了？”

從承啟帝那邊來算，裴宴書是他的姑表叔，從太后這邊來算，又是他未來的小姨父了。

更別提，他還是中書侍郎。

待再過兩年，尚書令退下，帝準備讓他上。

皇祖父的思想一直影響著他。

那些外人再如何，都不如自家人信得過去。

裴宴書不僅是他姑表叔父，還是他的小姨父，這樣親近的份，什麼事給他，他都放心。

陡然聽見“姨父”這個稱呼，崔窈寧還愣了下，很快便紅起臉，“誰讓你現在喊他姨父了？”

帝邊吃邊抬頭，“不然該喊什麼？”

崔窈寧想了想，給了個稱謂：“裴大人啊。”

那些人不都這麼喊嗎？

至于帝該怎麼喊，還真的不太清楚。

卿家？

想到剛九歲的年這麼喊，有些忍俊不。

崔窈寧忽然又想到一個事，連忙追問：“對了，你沒有當著他的面喊過他這個稱呼吧？”

“喊過。”

帝一臉無辜，補了一句：“他還高興。”

雖然中書侍郎裴大人那張臉經常面無表，可私下里，他那句“姨父”口而出的時候，明顯能察覺到他眉梢眼角都帶了三分興。

那一瞬間帝就明白了。

怪不得皇祖父有的時候經常說他令智昏，如今一瞧果真如此，遇到姨母后他就昏了頭。

不過對帝來說，還好的。

姨母這樣氣名貴的人本就該用心呵護他。

裴大人正合適不過。

帝說完那句話就埋頭繼續吃飯，半點都沒想過自己這句話會對崔窈寧造什麼樣的影響。

崔窈寧完全怔住了，很快唰得一下臉紅了，有些赧，“啊啊啊啊誰準你現在就喊他啊！”

帝笑瞇瞇地抬頭：“早晚都一樣。”

“什麼早晚都一樣？”殿傳來溫的聲。

帝手中的湯勺“啪嗒”一聲掉在了碗中，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卻仿佛沒有察覺到一般，怔怔地看著那個從外面走進來的雍容華貴的人，難以抑制地喊了一聲：“母…母后？”

太后笑了笑，目落于桌上，“快吃飯吧。”

沒有問他為什麼突然吃飯。

帝莫名地紅了眼圈，“嗯”了一聲低下頭。

崔窈寧見狀，將空間留給了他們母子二人。

他們這時候應該有很多話想說。

崔窈寧不想打擾他們，和胞姐說了一聲出去。

正是初春時節，空氣都泛著一鮮活的氣息，說來也怪，那場大雪過后溫度一下子回暖，各式各樣的的鮮花爭奇斗艷，一時香氣撲鼻。

一路走來，嗅到不香味。

迎面一陣清冽的梅香，好似于置冰雪之中。

崔窈寧抬眼看去。

穿著紫袍圓領服的青年從長廊盡頭走來，他形頎長，容清冷，這樣一紫袍實在太適合他，映得如霜雪般冷白，著幾分玉質的出塵氣息，他眉目很淡，不笑時更添冷。

四下宮人紛紛行禮。

青年并不倨傲，無論見到誰都會微一頷首，可因為氣質太過清絕，讓得見到的人無一不生出幾分難以高攀的距離，令人之生畏。

似乎察覺到靜，他倏地抬眼，見到時，那雙漆黑漂亮的眼里亮起了，嗓音如敲冰戛玉般聽，“九娘，我來接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