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雪整整下了數十日，整座長安城都被披了層厚厚的銀白，遠遠去，一片冰天雪地。

天氣冷，道上的行人寥寥無幾。

接連數十日的大雪已將兩旁的松柏彎了腰，只能約從厚厚的雪堆中窺得一點青翠綠意，一輛奢華至極的馬車在這此時緩緩駛城中。

天寒地凍，就連城中的攤販也不愿意出來，向來繁華熱鬧的街道在此刻顯得冷冷清清。

街道兩旁的食肆、酒館、茶館中倒是人滿為患，雖然還未到晌午，酒的香氣就遠遠傳了出去，勾得人食大。

茶樓中，喧囂熱鬧，一樓大廳的說書人妙語連珠地說著志異故事，引得四周看客驚嘆連連。

二樓雅間，臨街的窗戶開著，下面墻沿正栽著好幾棵紅梅，風雪肆，迎面送來一陣幽暗的香氣，因為漫天的大雪，更顯得那梅香清冽，這個雅間位置很好，巧妙地將下面街道的景象納眼中。

崔窈寧抿著茶，著杯沿傳來的熱意，抬頭問：“來了嗎？”

裴宴書今日休沐，穿一常服，外披了件玄大氅，聞言往外看了眼，似乎在聽什麼靜，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平聲道：“來了。”

就在此時，一輛奢華至極的馬車行駛而過，風吹車簾，出一角里面坐著的人的真容。

那是一個道士，從他們這個角度來看，很難分辨得清楚這個道士的年紀大小，只能看出他那一華麗的道袍，上面好似繡著什麼仙鶴祥云等圖案，極華麗繁瑣，華浮，顯得那道士氣質不凡。

崔窈寧收回視線，難以掩蓋心里的好奇，“是他嗎？”

裴宴書：“是。”

這道士是當今找了許久特意請進宮的“有道清修”。

尋了數月，方才找到，據說煉了一手好丹藥，在當地極有名氣。

大雪接連下了數十日，冰封雪裹，寒氣襲人。

皇帝近來頻繁地召幸充媛侍寢，他年紀本就大了，子骨一向又差，這幾次寵幸讓他幾乎掏空子，加之寒氣侵襲，自然就病了。

到了皇帝這個年紀，召那些嬪妃侍寢，大多只是單純睡個覺。

可自從幸充媛了宮之后，一切完全變了個模樣。

一來，幸充媛的容貌年輕鮮妍，后宮罕見。二來，的脾很對皇帝的胃口，讓他想起早就逝去的皇后。三來，幸充媛年紀小卻很會說話，每次說話著皇帝的眼神滿是濡慕歡喜，讓皇帝龍大悅。

這麼幾個因素加在一起，造了幸充媛的盛寵。

榮寵之盛，就連當年寵冠后宮的高貴妃都要退避幾分。

皇帝在幸充媛面前像是回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召侍奉的時候，為了顯示自己雄風不倒，特意令太醫給他開了助興藥，效果倒也令皇帝十分滿意，這樣回到年輕時候的滋味，令他十分陶醉滿意。

在那些宮許多年的后妃面前，皇帝無法找到這種覺。

可幸充媛不一樣，年紀小什麼都不懂，又因為子直率，有什麼就說什麼，覺得疼了就直白地喊疼，覺得爽利毫不猶豫地獻上自己的，這樣的眼神令皇帝像是回到了年的時候，食髓知味。

這種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皇帝不想讓自己的妃失，每次行事之前都吃藥，以他如今的年齡，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接連四五次，他不病誰病？

因為這種事病倒，一旦說出去，實在影響皇帝的形象，那個太醫就被皇帝隨便找了借口殺了，余下的宮人也都被勒令過謹言慎行等，朝臣們倒是不知道皇帝的病是這個原因，只當皇帝的年紀到了。

下面那些大臣們憂心不已，從年關到現在為止，當今病了好幾次，怕不是真的上了年紀，不過又想到皇帝早早立下了太子，即便當今突然駕崩，早早立下太子，倒也不至于引得國本搖，倒還算幸事。

朝臣們這樣的心思自然瞞不過皇帝，讓得病中的皇帝更加震怒不已，他還沒死呢，這些大臣們就急著侍奉新主，是生怕他沒快點死，好給太子騰位置是嗎？

皇帝的這場火氣來得莫名其妙，卻沒有淡下去，反而隨著自己病的加重，更生氣了。

尤其見到太子的康健，而自己卻病倒了，這份火氣愈燃愈烈，卻始終沒有發泄出來，可以料見，一旦皇帝發泄出來會是怎樣的場面。

上了年紀的皇帝開始迷信鬼神之說，不必其他人攛掇，他自己就已經將罪責怪到了太子上，太子給他喂藥，皇帝不僅不領，反而將藥碗推開，狠厲的目看向他，“你想做什麼？”

他咆哮道：“想燙死朕好給你騰位置嗎？”

藥碗被推開，啪嗒一聲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烏黑的湯濺了一地，太子的袞龍袍被打了大半，臉頰也沾了幾分藥，他卻顧不上，伏在地上，低聲道：“兒臣絕無此意。”

“哼，絕無此意，朕看你是狼子野心。”

有侍拿來枕，皇帝靠著枕慢慢坐起子，臉上流出幾分嘲弄之，“瞧瞧，你這個太子當得多得人心，朕還沒死呢，底下那些朝臣們就盼著你登基，朕沒死怕是讓你們失了吧？朕是不是還要欣有你這麼一個賢明的兒子？”

太子臉上出惶恐之，“兒臣不敢，請父皇明鑒，兒臣絕無這個念頭，兒臣盼著您長久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敢有這樣大逆不道的念頭？”

“不敢？”

皇帝冷哼：“朕看你敢得很呢，滿朝文武哪一個不念你這個太子的賢明，那些大儒們哪個不說你是不世出的明君？”

皇帝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翳的目盯著他，“做了這麼多年的太子，怕是你早就做得不耐煩了，盼著朕早點死，好繼承朕的位置？”

震怒中的皇帝毫無道理可講，太子深知這個道理，只能將頭伏在地上低低地說：“兒臣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