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句,崔窈寧卻足以從中窺得辛酸。
那是他上輩子無人在意的人生。
即便死了,也沒有人會記得,孤零零的一生。
崔窈寧張了張,想說點什麼,卻又覺得無論說什麼都像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最終悶悶地泄了氣。
裴宴書敏銳察覺到緒的變化,握住的手,神容平靜:“不必替我難過,若是不死,我又怎麼會有重活的一世?”
“要我長命百歲看著你和他白頭偕老?”
說到這他抬起頭,漆黑的眼直直向,低聲說:“九娘,我做不到。”
這比殺了他還讓他難。
死亡就是一瞬間的事,再怎麼痛苦終究有結束的時候,后者卻不同,眼睜睜地看著與旁人白頭偕老,卻始終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這種痛苦會蔓延至四肢百骸,持續很久很久。
對他而言,這是何等一件殘忍的事?
崔窈寧看著他的眼神,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裴宴書已經給出了確切的答案。
比死更難的,是親眼看著和旁人在一起。
任何言語在這一刻都顯得太過蒼白無力。
崔窈寧抿了抿,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最終只是輕輕握了握他的手,“都已經過去了。”
裴宴書低低應一聲,沒就這一點多說,似乎也怕難過,快速轉移了話題,問起其他的事。
雖然崔窈寧上輩子大多都在病中,但很多大事還是聽說過的,就將自己記得的事說給他聽,雖然按照祖母的計劃,未必能等到那個時候,可多說幾件事,才更令崔窈寧有幾分真切。
和裴宴書真的又重活一世,不是夢境。
再也不是一個人,邊永遠都站著裴宴書。
不知為何,這一刻竟有種想要落淚。
那種源自于心底震的歸屬。
兩人又接著聊了許多事,起初是在聊朝中的況,慢慢地轉移到了裴宴書的上,崔窈寧捧著臉,笑瞇瞇地問他,是不是對自己一見傾心?
青年沉默一瞬,沒有否認。
自從見到的第一眼,他就將認出來了,只是實在太健忘,一點都記不起他這個人了。
崔窈寧知道后又覺得好可惜。
還沒有見過裴宴書那時候的樣子呢。
雖然這輩子已經見過了,可還是想不到,他這樣風霽月一個人會在暗地里覬覦。
崔窈寧是一想,臉頰不自覺地就熱了起來,纏著他問上輩子他都做了哪些事,為什麼記憶里一點印象沒有,只是知道裴鈺有這個大哥。
再多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裴宴書不太想坦自己那些暗見不得的心境,可見到桌子對面捧著臉興沖沖的模樣,又嘆了口氣,到底還是不忍心讓的希落空。
“九娘,我遠比你想得卑劣。”
“九娘,你若是把我想得太風霽月的話,就會發現,我和你想象中的我一點都不一樣。”
說那些話之前,裴宴書提醒了一句。
好似全然不明白他的這些話代表著什麼,還在笑嘻嘻地說自己知道啦,又催促他趕說。
裴宴書失笑,沒再繼續磨蹭,順著的心意低聲說:“知道你和裴鈺在一起后,我起先覺得沒什麼,告訴自己不必特意在意你,不過是年認識的一個小姑娘而已,不記得我就不記得了吧。”
話雖如此,人卻并非真的不在意。
那時候他不知道抱著什麼樣的態度觀他們,明明上說著不在意,卻還是忍不住看他們的相,看待裴鈺的不同,看他們彼此投意合。
慢慢地,他終于忍不住心頭的煩躁。
為什麼?
為什麼那個小姑娘有了新的朋友?
為什麼待裴鈺這個新朋友比對待他還好?
他那時候除了不解外,更多了一些委屈。
明明他才是先來的那個人。
他不明白年還蠻橫霸道的小姑娘,長大后卻變得含蓄了許多,更懂得什麼做對一個人好。
他生平頭一次生出幾分嫉妒。
換做從前,他興許真的沖上去質問為什麼不記得他,質問,為什麼走了后再也想不起他。
可這些年的道德禮數一直地約束著他,讓他知道他們幾人間的份,讓他無法說出口。
一開始,興許只是對友誼的不甘心,可是慢慢地這份不甘心就變了質,他對的變了另外一種,從想要和繼續像從前那樣相,變了另外一種陌生的,奇怪的,躁的緒。
自意識到這點后,他又一次夢到了。
可這一次并非夢到他們時一起在東宮玩,而是變了他們長大了以后的樣子,在東宮的那張秋千上,他對長大后的崔窈寧做盡了壞事。
醒來后,一片濡。
他喊來人沐浴,可沐浴完,還是沒能住里的那抹,他自然清楚這些變化代表了什麼。
自那以后,他常常會夢見。
有時候夢到在自己的屋子,有時候是在書房,有時候是在花叢,夢里的九娘對他千依百順,明明已經被他欺負得那樣狠,哭得嗓子都啞了,卻還是乖乖的,和白日的九娘一點也不一樣。
自己那個時候他就意識到自己對的變了。
人前,他是風霽月的世家壁玉。
人后,他是暗卑劣到自己都唾棄的怪。
他并非沒有試過爭取,只是一點意義沒有。
送去的東西雖然沒有讓人丟出去,卻一次都沒有給過回應,再一次看到他的時候,眼神里平靜不波,好像他是什麼無關要的人一樣。
這種無視,比任何侮辱都來得有用。
哪怕罵他一句狼心狗肺,別有用心,都比現在這樣的無視好,都能讓他知道,自己在心確實有點存在,而不是徹徹底底地無視了他。
裴宴書不覺得哪里輸給裴鈺。
可唯獨在這一點上,他費盡全力都沒辦法。
這份無力貫穿了裴宴書上輩子,直至如今,提到這一點時,他仍然覺得有深深的無力。
“等等。”
崔窈寧打斷了他,眼里出清晰的愕然,“我從沒有收到過你給我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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