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書瞳孔驟。

頭一次沒有喊他裴行之，而是那樣正式，他卻來不及慨，思緒全然被這一句話占據。

“裴宴書，你相信這世間有重活一世嗎？”

裴宴書信，他當然信，他自己就是重活了一世，只是這句話怎麼會從九娘的口中說出來？

裴宴書心頭有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卻又覺得實在有些難以置信，一時屏住呼吸。

他地盯著，眼睛一點也不敢眨。

崔窈寧一開始覺得說出這個很難，可真的說出來后，才發現，好像原來也沒有那麼難，輕吐一口氣，將自己上輩子的事告訴他。

“裴宴書，就是你聽到的那樣，興許我的話聽起來有些荒誕，可請你相信我，我絕不是病了，也不是做夢，我是真真切切重活了一世。”

“該從什麼地方說呢……”

微微吐出一口氣，似乎在思考怎麼說，許久才道：“我肯定自己當時已經死了，結果一睜眼才發現，我又回到將要及笄的那一年。”

“我有時候也在想這一切會不會是個夢，可是一切都太真實了，我覺得絕不會是夢。”

“我之所以不想讓你太過認真地勸誡當今，就是因為當今對長生的執念太深，任何勸誡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雖然時機好像還沒到，可這輩子許多的事都已經改變了，我不敢賭。”

“萬一皇帝突然發難，你傷了怎麼辦？上輩子勸誡的那些人最后都死了，無一例外。”

明亮的眼眸里毫不掩蓋對他的擔憂，抿著，坦白直率地敘說了自己的想法。

頓了一會兒，又將上輩子崔家的結局告訴他，“上輩子太子涉及巫蠱之禍，他和胞姐都死了，崔家和涉事其中的家族也被滿門抄斬。”

“因為這一點，我總是會擔心這輩子還會重蹈覆轍，好在如今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說完話，崔窈寧故作平靜地問：“好了，我已經說完了，你有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話？”

青年好似這一刻才從怔忪中回過神，抬眼看，明明得知這樣驚奇的事，眼里卻一點震驚沒有，好像這件事對他而言稀松平常一樣。

崔窈寧心里嘀咕了句，早知道就跟他說了，險些忘了裴宴書的病，他的子一直這樣沉穩，不會被這種事到也是正常的事吧？

若是一早告訴他，心頭興許能松快點。

對崔窈寧而言，這一切都太過沉重。

上輩子雙十年華都沒活到，自小子就差，全家人小心呵護，無論是出嫁前還是出嫁后，沒有一件事令煩心，被保護得天真爛漫。

那些黑暗、那些勾心斗角、那些世間險惡全都被家人們阻隔在外面，半點都接近不了。

唯一不順心的事，就是裴鈺在外養了外室。

可這些在家族傾覆面前又算什麼？

這樣的大事，崔窈寧又無法和其他人傾吐，心里不可能不抑，好在如今終于說出來。

崔窈寧一直在等著裴宴書問的話，可是等了許久，才等來了青年冷不丁的一句無關要的話：“崔家倒臺之后，你怎麼樣了？”

崔窈寧怔了下低聲說：“我們這些外嫁僥幸逃過一劫，我還算幸運，你知道我的子骨一向就很差，沒來得及等當今繼續清算就死了。”

語氣實在平靜，好似一件小事。

裴宴書的心頭像是被針麻麻地扎了下，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就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病死怎麼會像說的那樣輕松？

那樣氣的姑娘，怎麼會是這樣的下場？

裴鈺呢？

裴鈺沒有請大夫幫仔細調理子嗎？

他明明請過那麼多醫高明的大夫在府中，那麼多的人就沒有一個人能夠保住的命嗎？

他明明叮囑過，待九娘了府后，讓他們秋冬兩季三五天去看一次，就沒一個人肯上心嗎？

還是裴鈺連去幫請府醫都懶得？

裴宴書幾乎制不住心頭的火氣，徑直問了聲：“裴鈺呢？裴鈺他就眼睜睜看著你去死嗎？”

崔窈寧完全怔住：“什…什麼？”

怔怔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和裴鈺——”

說到這再也說不下去，心里明明有了猜測，卻仍然覺得難以置信，抿，心如麻。

許久，嚨發地問：“你也重活了一世？”

裴宴書閉了閉眼，住眼底波濤洶涌的緒，他不想騙九娘，低低應下：“是。”

“你知道我和裴鈺在一起過？”

“是。”

“你知道我嫁給了他？”

“…是。”

崔窈寧腦袋嗡嗡的，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思緒已經了一團麻線，只要一想到裴宴書什麼都知道，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難堪。

馬車停下來，車夫說，到了崔府。

崔窈寧如夢驚醒，回過神，猛地從裴宴書的手中回自己的手，掀開車簾飛快地跑了下去。

裴宴書快步追上去拉住，卻被用力甩開，他又一次拉住，這一次用力將抱住。

“九娘。”

“你聽我說一句好嗎？”

風雪彌漫，他的嗓音好像也從風雪深傳來，輕輕抖，“難道因為這事你就要討厭我了嗎？”

“不…不是。”

崔窈寧眼里含淚，一張口，已經帶了幾分哽咽，捂著臉，的淚落于指間，“我只是覺得…覺得有些狼狽，只是覺得有點沒臉見你。”

“你一定覺得我是個朝三暮四的姑娘。”

“明明知道你是裴鈺的兄長，還要和你相看。”

攥著他袍，大滴大滴的淚落了下來。

崔窈寧頭一回生出這樣的緒，覺得自己像赤.著置于大庭廣之下，被人一樣難堪。

“不是這樣的九娘。”

裴宴書小心翼翼拂去眼角的淚，神肅穆地問：“如果你是朝三暮四的姑娘，那我這樣，兩輩子都覬覦著自己堂弟未過門的妻子，卻被稱為世家壁玉的人，又該用什麼樣的詞形容呢？”

“道貌岸然？不知廉恥？畜牲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