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面猶豫,似乎在掂量該怎麼開這個口。
許久,他才做出一副無奈的語氣,自嘲一笑,“行之,父皇如今被人人蒙蔽,學著前朝的末帝花費重金尋仙訪道,孤這個太子倒是有心勸誡,可你回來后,應當聽到了近日的風聲。孤的勸誡不僅沒用,反而引起父皇的警惕。”
崔窈寧聽到這大概就明白太子想說什麼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見太子誠懇真摯的聲音:“行之,你不一樣。父皇一向最看重你,你的勸誡他一定能聽得進去,絕不能讓父皇再尋仙訪道了,長此以往下去的話,國將不國!”
“行之,大周的未來皆系于你一人上了。”
崔窈寧聽得攥了掌心。
這一番大義在他上,裴宴書能怎麼說?
太子上說著請求,實則一點拒絕的余地都沒留給裴宴書,除了答應,裴宴書還能怎麼辦?
可這事真有這麼好做嗎?
單看太子自己都不敢去勸諫皇帝,就知道這是一門極難的差事,一旦做不好可能龍大怒。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輩子皇帝尋仙訪道的時間,提前了好幾年,可印象里很清楚,上輩子那些膽敢勸誡皇帝的人,下場無一不凄慘。
對于一個常年病痛纏,有著仙神力量能夠讓他回到年輕時候的帝王,任何敢于勸誡的人就是在阻攔他的長生,這是大不敬的行為。
太子這個行為,簡直等同于送裴宴書去死。
雖然說裴宴書的母親是晉長公主,有著這層關系在,皇帝應當不至于一怒之下殺了他,可皇帝想給一個人苦頭吃,這難道不簡單嗎?
無論哪一種,對崔窈寧來說都不愿見到。
心下不滿,到底還是沒忍住自己的脾氣,訝異了一聲:“太子姐夫,你找錯人了吧?你都勸不了誒,裴宴書又怎麼可能勸得住?”
睜大了一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眸,滿臉寫著你不要看我年紀小就騙我,我可沒那麼好騙。
的嗓音讓殿稍顯僵凝的氣氛緩和幾分。
太子眼底霾散去,抬眼溫和地沖笑了笑,“你啊,未免太低估行之了,他可比你想象的要厲害,孤做不到的事,他可未必做不到。”
這話難免有點捧殺的嫌疑。
還是滿臉不信,嘀嘀咕咕。
太子妃看得失笑,忍不住嗔了句:“你呀,難道還看不出殿下在跟你們開玩笑嗎?他怎麼可能——”
“妙姝。”
太子打斷,語氣溫和:“孤可不是在和他們開玩笑,孤是真的認定行之能夠勸誡父皇。”
太子說到這,用一種玩笑似的語氣說:“父皇待行之的看重,有時候就連孤都分外嫉妒。”
“這件事除了行之,誰都做不。”
當然裴宴書勸誡不功都不重要,功固然好,不功,對太子而言也是早有預料的事。
太子只是想讓他怒皇帝,讓皇帝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看重他,單看皇帝寧愿讓他費盡心思殺清河崔氏的嫡,也不愿意讓裴宴書到半點傷害,就知道在皇帝心里,他是什麼地位。
這句嫉妒半真半假。
太子從前是艷羨過,后來知道皇帝待裴宴書與其說是看重外甥,不如說是看重趁手的工。
這有什麼好艷羨的呢?
父皇不了解裴宴書,覺得殺了九娘,裴宴書就會回到從前,可太子知道,殺了九娘,一旦裴宴書查到,面臨他的就是裴宴書的瘋狂報復。
太子還不想招惹一個瘋子。
雖然說沒有了趁手的工很可惜,可誰讓父皇做了那個決定呢,太子沒辦法阻攔他的決定。
既然如此,不如這時候就讓父皇了斷他。
這樣日后也不必時刻盯防。
太子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扣著膝。
太子妃看一眼,平靜地收回視線,微微垂眸。
他們夫妻多年,太子妃早已對他了如指掌,看出來這是太子算計人時會有的小作。
所以——
太子妃眼眸深泛起一冷意。
太子是真的鐵了心地要九娘,要崔家。
既如此,也沒必要心慈手。
那就各憑本事吧。
即便知道他這會兒想算計的可能是裴宴書,可太子妃也沒有毫猶豫,裴宴書是九娘的夫婿,他算計裴宴書就等于算計九娘,算計崔家。
太子輕扣著膝,面上笑容愈發溫和,看向裴宴書,“行之,你是如何作想的呢?”
裴宴書神容平靜:“殿下有令,自然遵從。”
太子臉上笑容愈發濃郁,語氣又溫和了幾分,“先不說你是九娘未來的夫婿,便是咱們表兄弟的關系,你也無須和孤這麼客氣,到了這里,就像在自家一樣,喊殿下多生分,喊表兄就行。”
裴宴書堅持:“禮不可廢。”
太子又說了幾句,見他實在堅持,就沒再說。
晚間他們兩人留在東宮用飯。
太子妃提前問過裴宴書的口味,見他沒有特別吃的菜,就令人挑選了一些長安的時興菜。
一頓飯吃得賓至如歸。
用完飯,宮人們撤走一干東西,又上了清茶給幾位主子,太子妃主說,有些姐妹間的悄悄話要和九娘說。
太子倒也沒覺得奇怪,起給們讓出說話空間,笑道:“你們姐妹倆這麼久沒見,是該有許多話要說,孤和行之就不在這里打攪你們了。”
“殿下和行之在說話吧,臣妾帶去偏殿。”
太子妃眼里浮現幾分和,笑著說:“臣妾給九娘做了幾件裳,正好過來讓試一試。”
太子確實見過在裳,那樣的份,若不是做給親近之人,無需親自手。
太子原先還以為是給自己做的,沒承想是給九娘,這下難免有幾分吃醋,“你待九娘可比孤好太多了,孤可沒收到過你親自制的裳。”
太子妃嗔怪了聲:“殿下這樣的份什麼東西沒有?還惦記著這點裳,臣妾繡活可不好。”
太子目落于上,眉眼含笑,多了幾分深,“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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