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雨嗓音輕，還帶點小姑娘似的清脆。

崔窈寧下意識地看去，見著的卻是十四五歲模樣的杏雨，梳著雙螺鬢，神難掩活潑之。

一時怔住。

杏雨是邊的大丫鬟，素來最是穩重細心，何曾有過這樣喜形于的時候？

抱琴…

掩埋在腦海深不愿提起的記憶，終于浮現。

杏雨和桃霜是祖母親自給挑的丫鬟，年紀與相仿，倆還沒挑起大梁時，屋的大丫鬟一直是母親邊的抱琴。抱琴子穩重，杏雨就是一手教出來的，品與一般。

及笄那年，府丫鬟撞見抱琴意圖勾.引二老爺，祖母知道后然大怒，當即發落了抱琴。

崔窈寧覺得抱琴不會做這樣的事，上前求，二嬸當場捂臉哭了出來，說這個侄心狠，難道以為自己的親叔叔就會做出這樣的事嗎？

崔窈寧雖這麼想，卻不能認。

那時，祖母也滿臉失的看著，抱琴不愿讓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沖出去撞柱以示清白。

死的太過慘烈，鮮染紅了一地。

崔窈寧午.夜夢回之際，總是忍不住去想，若是早知道抱琴會遇到二叔，就不會辛苦去二房跑一趟，給六姐姐送簪子。

崔窈寧久久失神。

說話間，里屋的簾子被人掀開，十七八歲的姑娘端著銅盆進來，瓜子臉，柳葉眉，說話時笑的：“瞧瞧，咱們姑娘這是睡懵了。”

這模樣，分明是抱琴。

十七八歲，俏生生的，還活著的抱琴。

這是怎麼回事…

還有剛才聽到的那些話…長安…老夫人回來…

這分明是及笄之年發生的事。

崔窈寧心頭約浮現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難不…難不竟——

抱琴將銅盆擱置在高腳架上，近前笑著說：“姑娘，奴婢服侍您起床可好？”

崔窈寧心緒復雜的點點頭。

伺.候穿的時候難免到，察覺到手背傳來的溫，崔窈寧心頭懸著的大石頭終于落地。

閉上眼，忍不住潸然雨下。

不是做夢，真的回到了十五歲及笄這年。

這時候，還沒過十五歲的生辰，沒與裴鈺定親，哥哥也還沒娶嫂子，一切都還沒發生。

還來得及，還來得及。

父親、母親、哥哥嫂子、胞姐、太子姐夫，還有崔家上下幾百條人命……

崔窈寧是念著這些名字，就痛得幾乎站不穩，不敢想全家被抓大獄之后，會有多驚慌害怕，這些，都是他們原本不該承擔的啊。

沒關系的，崔窈寧，還來得及。

崔窈寧在心里這樣告訴自己。

這輩子，定不會讓他們重蹈覆轍。不管是誰要害太子，要害崔家，都會把他揪出來。

-

洗漱完，崔窈寧帶著抱琴和杏雨去了前院。

正月才過，府的燈籠還沒收，掛在廊下，紅燦燦的瞧著很是喜慶，前些日子下了場大雪，薄薄覆了一層，更顯得漂亮。

一路行來，丫鬟小廝紛紛行禮。

誰都知道大房的九姑娘是崔府最得寵的姑娘，不管是老爺夫人，還是老太太，都偏疼。

九姑娘也沒辜負他們的疼，小小年紀就生得仙姿玉貌，還未及笄，姝便已名冠。

讓人不想，若是及笄后會是何等艷。

這樣一樣的人，本就合該把全天下的珍奇寶都捧到面前來，以供賞玩。

崔窈寧到前院時，廳里已坐滿了人。

崔老夫人信佛，聽聞長安般若寺的主持法妙大師佛法深，特意前去拜會，小住了半個月余回來，府所有人都到了，已示孝道。

崔窈寧進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父親崔譽。

他坐在左首位，邊上依次挨著母親王氏，再往下是哥哥崔瞻，胡姨娘生的二哥哥崔文，以及林姨娘生的四哥哥崔弘。

右邊是二房。

二叔崔禮和二嬸韋氏，二嬸生的三哥哥崔浩，以及裴姨娘生的五弟弟崔明。

至于姑娘，大房除了，其余的姑娘業已出嫁，二房這邊，除了六姑娘崔秀秀在相看，二房嫡七姑娘崔萱、庶八姑娘崔婉都剛及笄。

上輩子，崔窈寧最喜歡六姑娘。

母親是河東裴氏二房的庶，被祖母求娶給二叔做貴妾，按照關系算，是裴鈺的姑母。

裴姨娘得寵，又有子嗣傍，卻不做狐之態，老夫人很是喜歡，平日里也很抬舉，準許走娘家那邊的親戚。

因著這層關系，裴鈺年時常來崔府。

崔窈寧對裴鈺最開始其實沒什麼特別覺，只當家里來了個表公子，是六姑娘在耳邊經常念叨，聽得多了就產生好奇。

一來二去，便覺得裴鈺這人真好。

他念書好，卻又不是那種只會讀書的書呆子，他會畫畫，會折桃花，會送新奇的生辰禮。

他在外出游學時，給寫過一封又一封的信，上面寫著他游歷時見到的風景，他文采斐然，看著那些字，崔窈寧仿佛也跟著一同游歷了。

崔窈寧想，對裴鈺絕不是一時心。

是潛移默化，是長久漫漫，一點一點占據。

崔窈寧又想到六姑娘。

六姑娘溫小意，在家說話都不敢大聲，卻對和裴鈺之事極為關心，每回與裴鈺置氣，都是六姑娘變了法的過來哄。

崔窈寧笑，也不怕明哥兒知道后吃醋，待個表弟竟比親弟還關心。

六姑娘聽這麼說，笑著說還不是太好，想讓表弟把盡快娶回家。

那時，得沒再說話。

上輩子崔窈寧沒有深思過，現在跳出喜歡裴鈺的這個圈，卻能窺出幾分緣由。

六姑娘，似乎不想讓高嫁。

裴鈺只是鎮國公府二房的嫡長子，這樣的份配別的世家綽綽有余，配卻有些低了。

錯非長房嫡子在他們定親沒多久就沒了，本朝又有大房不可無嗣，必要時過繼子嗣之言，鎮國公的爵位無論如何都不到他襲。

崔窈寧斂下心神，一一給幾位長輩行禮。

二夫人韋氏抬眼看著侄進來，皮笑不笑的，“太打西邊出來了，咱們家九娘頭回兒這麼早起床，沒等著老太太用飯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