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齊銘依然出于長時間失聯狀態，看起來，沒有一點能收工的預兆。

錢多多最開始的時候很想他，看到可的小狗，拍一張發他，吃到味的甜點，拍一張發他，各種心瑣事，各種碎碎念。

但他真的太忙。

盡管的每條消息，他都會在深夜時分逐一回復，但那時候，錢多多早就睡著了。

他們對彼此的認真和熱，像在兩個錯位的時空。

次數一多，錢多多發的消息便下來。

原本覺得，半個月的異地，和兩個月的異地，本質上沒有太大區別。

只要讓自己的生活變得充實，等陸齊銘回來，他們就又能如膠似漆，甜幸福，再次猶如話般地熱。

然而，錢多多忽略了一點。

和陸齊銘都是活生生的人。

現實生活，從來就和話世界不沾一點邊。

二月底一個很尋常的工作日，周三。

錢多多前一天的外景拍攝，是在一個夜市的燒烤攤。當晚吹大風，公司只為準備了一件上鏡好看的春裝碎花。凍得錢多多鼻涕泡直冒。

但盡管如此，還是本著敬業神，邊認真介紹菜品口，邊對著鏡頭微笑，是在不知幾級的大風里錄完了全場。

最終的結果，就是錢多多從周三早上開始便頭暈腦脹、昏昏睡，到下午六點那會兒，直接燒到三十九度。

好心的同事給了一粒布芬，服用后發了點汗，回家飯也不想吃，倒頭就睡。

到夜里十點半，再度復燒。

張雪蘭發現后，嚇得不輕，趕和錢海生一道將兒送往醫院。

高燒讓錢多多的腦子很迷糊。

懵懵地坐在候診區，看著媽媽和醫生流，看著爸爸跑去藥房給自己買藥，最后被父母左右攙扶著，來到急診輸室。

此時已經是十一點多，治療室里燈火通明。

除錢多多以外，病房里還有兩個和一樣，半夜高燒，過來掛點滴的年輕孩兒。

不同的是，陪著兩個孩的是們的男友。

滴答，滴答。

輸管里，明藥水規律滴落。

錢多多呆呆地坐在輸椅上。

又燙，又在發冷。

管像是塞滿滾燙的沙礫，每一次吞咽作，都像是生吞進破碎的玻璃殘渣。

什麼坐姿都不舒服。

萎靡地，皺起眉，索將收攏雙，將自己蜷小小的一團，繼續著輸瓶發呆。

“冒了要多睡覺。”張雪蘭在旁邊坐下來，手順了順耳后的發，嗓音輕，“閉上眼，睡一會兒。”

錢多多看著媽媽，眼神迷惘而怔忡，不知在想什麼。

張雪蘭對上的視線，揚眉，傾往兒更近：“睡不著？是不是了？”

錢多多依然不語。

“你爸給你倒熱水去了。”

張雪蘭輕聲說，“別著急，多多很快就能喝到水啦。”

媽媽用哄小孩兒似的語氣，讓錢多多忍俊不。

聲音啞啞的，說：“媽，我都多大了，你搞得我還像三歲。”

“有什麼區別。”張雪蘭眼底滿是憐，“不管你三歲，還是八十歲，生病了，媽媽都會這樣照顧你。”

錢多多目游移，在眼前這張臉上仔細端詳。

大概生病的人都尤其脆弱。

看見媽媽斑白的兩鬢、和眼角角的細紋，沒由來的，竟鼻子一酸，生出流淚的沖。

的爸爸已經快要六十歲了，的媽媽也不再年輕。

兩個已經步“老年期”的人，卻要在深夜送自己的兒進醫院，忙前忙后、守夜陪護。

是太不孝順……

也是在這一刻，錢多多腦子嗡一下。

猛地意識到一件事。

如果堅持和陸齊銘走下去，這或許就是今后人生的常態。

其他孩生病，有男朋友陪伴在邊。沒有。

因為陸齊銘是一個軍人。

在他心中，國家與任務永遠在第一位，他再、再寵溺，也永遠不會讓凌駕在自己的職責與使命之上。

未來，要理家庭的各種瑣事、紛爭時，只有。

高燒進了醫院，也只有。

不。

不止如此。

還會連累最的父母。讓兩個不再年輕的老人，也一起經歷那些本可以不必經歷的磨難，承擔那些本可以不再承擔的責任……

曾經天真地以為，只要不去考慮將來，就能規避掉很多現實問題。和陸齊銘就能一直沒有負擔地。

這種心態只是自欺欺人。

心思百轉間，錢多多眸突地一閃。

也許。

這段時間和陸齊銘所擁有的一切好，都只是幻象。

現在，終于醒了過來，才看清真正的現實。

*

同樣的深夜。

葛東無人區戈壁，狂風凜冽，黃沙漫天。

天軍“玄甲”基地辦公樓。

巨型電子屏前，數道著特制軍裝的影伏首于作臺前，偌大的大廳雀無聲，只有機細微的電流聲。

“有點問題，你再驗算一下。”

“是，陸隊。”

年輕上尉點點頭，轉坐回自己的工位。

跟同事流完，陸齊銘微側目，視線重新看向眼前的巨型電子屏，眉眼冷冽，若有所思。

忽地，一個聲音從門口方向傳來，說道：“陸隊，有你的件。”

數分鐘后，生活區宿舍。

一份印有紅“機”字樣的文件袋放在書桌上，紅頭文件的標題是《關于任命陸齊銘中校擔任赫拉特地區維和大隊隊長的通知》。

文件第一欄便清晰寫著：“任命陸軍中校陸齊銘同志為赫拉特地區中國維和大隊隊長，全權負責本次任務的統籌指揮與協調事實。

陸齊銘同志需率維和大隊于3月30日前完集結部署。”

屋里只開著一盞臺燈，線昏暗。

陸齊銘臉上表平靜，垂著眸，看了這份文件良久。

最后，他目落定在某一行的時間安排上。

任務指示，這次的維和行，為期四百天。

整整一年有余。

陸齊銘閉上眼睛，手指用力掐了下眉心。

他是一個軍人，軍令如山，責無旁貸。

可是……

僅數日的分別，已經讓他的思念翻涌海，每個晚上，想那個姑娘想到輾轉反側、難以眠。

陸齊銘想，自己大概是中了某種不治之毒。

毒進了骨髓，也病了膏肓。

從來冷靜從容，連死亡都不曾畏懼的人，竟在此刻到了無措。

要如何度過四百個沒有的日與夜？

*

三月初，南城已經可見初春的生機。

正是周六的下午，市中心的噴泉廣場很熱鬧，圍滿了拍照打卡的游客。

不遠的一間高檔咖啡廳。

“……”

錢多多一不留神，被里的咖啡給嗆了下，睜大眼睛，“什麼？你和許亮節分手了？”

對面，陳繁表淡淡，正拿小勺攪著杯里的咖啡。

聽見表妹的疑問，抬眸一笑，語氣隨意：“嗯。”

“怎、怎麼這麼突然。”錢多多驚愕。

記得很清楚，數日之前，陳繁還像個英勇無畏的斗士，愿意為許亮節對抗全世界，鐵了心要跟他結婚。

這才過去多久，分手了？

錢多多忍不住猜測：“你抓到他在外面有人？”

“沒有這麼狗。”陳繁失笑。

頓了下，又繼續道，“那天晚上，我給許亮節做了他最喜歡吃的醋溜魚，我們說好，我做飯，他洗碗。可是等我洗完澡敷完面出來，那些吃過的鍋和碗，依然在洗碗池里……后面我看不下去，就手洗了。那一刻我忽然發現，好像自己也沒有那麼想嫁給他。”

錢多多認真聽著，不可思議：“就因為這件事？”

陳繁端起咖啡，輕抿一口，轉眸，向窗外起伏跳躍的噴泉水柱：“人就是這麼奇怪。八年想不清楚的一件事，洗碗的那幾分鐘，一下就通了。”

“我喜歡許亮節，也許亮節，但是我其實很清楚，這份不對等，他并沒有多麼我。在他心里，父母、前途、工作，甚至是一本他喜歡的哲學書，都比我重要。因為一個執念和一時的沖，賭上未來的一輩子，不值……”

說到這里，陳繁之后的話音戛然而止，笑著搖了搖頭，“一切都過去了，我要開始新的生活。”

錢多多看著陳繁，眼底一陣潤，道：“姐，你好勇敢。”

陳繁瀟灑地揚起眉，拿咖啡和杯：“取舍是人生的必修課。敬，所有勇敢堅強的孩。”

錢多多不知想到什麼，眼淚一下流出眼眶，卻仍努力地笑：“敬，勇敢理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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