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微涼，程槐立坐在椅上擰眉，總覺得心里不安。

他問陸守淮：“程安呢？”

“帶人出去了還沒回來。”陸守淮給他上蓋了薄毯，“不過將軍放心，上京里沒有人是他們的對手，府也打過招呼了不會出面。”

以手扶額，程槐立喃喃：“不知為何，總覺得今日不是什麼好日子。”

陸守淮算了算：“確實不是。”

“怎麼？”

“十七年前的今日，岳縣桂鄉的那位說是難產而死，一尸兩命了。”

程槐立臉微變，有些煩躁地挪了挪子。

他當年帶著兩個兒子遠走從軍，留下了懷六甲的發妻——不是他薄，實在是懷著孕的人不好挪，帶上戰場也沒什麼用，不如留在老家。

家里一共三袋白米兩串苞米，他給留了足足兩袋白米，料著還有鄰居接濟，是能活過那個冬天的。

誰料沒過多久，家鄉就傳來消息，說他發妻難產而死。

夫妻這麼多年，他是為難過的，只是很快就遇見了后來的壽安公主，兩人親時，他還朝天祭告過。

只是每到的祭日，程槐立還是覺得背后風陣陣。

“將軍別怕，我特意讓如珩和清容帶了一堆人在院子里斗夜。”陸守淮道，“人多氣重，沒什麼好怕的。”

程槐立點頭：“還是你考慮得周到。”

說著，有些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將軍先睡吧。”陸守淮道，“我去院子里看看孩子們。”

“嗯。”

被推進主院扶到床上，程槐立閉目眠。

風吹過庭院里的樹葉，嗚嗚咽咽的聲音像誰的哭泣。

“三郎~”有人喚他。

程槐立倏地睜開了眼。

一片漆黑的屋子里，有個人影坐在屋角，長發蓋臉，惻惻地喊他：“三郎~”

他不聲地看了幾眼，而后冷笑：“裝神弄鬼？程某手下冤魂無數，最不怕的就是鬼神怪談。”

完了。

房梁上的寧肅聽得心都涼了半截。

這老匹夫真的不怕鬼！

先前跟陳姑娘商量過，一旦遇見這樣的況就要立刻撤退。

他不由地看向屋角坐著的人，準備接應——

那團白花花的影子卻沒有要奔逃的意思。

安安靜靜地坐著，一手摟著長發，一手作梳狀一下下地順，蘭花指捻起一張手帕，聲音又幽怨響起：“你這人，刀的帕子又跟我洗臉的混放一。”

床上的程槐立軀猛地一震。

他瞳孔，不敢置信地抓著床弦往前湊了湊，又慢慢往后：“不，我不信，這世上就沒有鬼。”

“三郎，我攢了十幾年的德才能上來找你……”

那白影著大大的肚子，一邊朝程槐立靠近，一邊掀開了自己臉前的頭發。

月照進窗扉，照出了的眉眼。

程槐立怔怔地看著，突然發瘋似的開始拉拽旁邊的喚人銅鐘。

可平時一拉就響的繩子，今日怎麼拉拽也沒有反應。

“不……你別過來！別過來！” 他僵著往床里，“我沒有對不起你，我沒有！”

“沒有嗎？”白影幽幽地道，“五袋白米十串苞米，你沒有給我留下哪怕一粒……”

“不對，不對，是三袋白米兩串苞米，我留了！我給你留了！”程槐立瘋狂重復，企圖將的話蓋過去。

但那影子卻不是能三言兩語糊弄過去的外人，怨恨地看著他，眼里幾乎要滴出來：“騙子……”

“你騙得我好苦……”

“神婆一句我懷的是兒，你就想將我死在家里，還要賣我的尸去配婚……”

冰涼的手搭上他右的斷，白影幽幽地道：“程三旺，我來找你索命，你欠我的，要用命來還……”

悉的臉龐湊近，帶著一濃烈的腐臭。

幾乎是一瞬間，就將他從這富貴繁華之所重新拉回那個暗破落的鄉村里。

發著霉的稻草、蛆蟲蠕的墻角、還有那個久看生厭的人。

程槐立嚇得連喊都喊不出聲了，無意義地張到極致，滿布的眼也睜得極大，渾搐。

他下意識地去抓床柜上放著的劍，可還沒抓到，眼前就是一黑。

“啊——”

凄厲的慘劃破將軍府的上空，走到半路的陸守淮一凜，立馬返回主院。

外頭守著的奴仆們也沖了進去，點燈的點燈，搜查的搜查。

燈大亮，屋子里卻只有程槐立一個。

他倒在床上，下是一腥臊的難聞氣味，臉慘白，昏迷不醒。

“快，快神醫過來！”

王神醫剛要夢就被拎過去了，一把脈象：“這是怎麼弄的？驚嚇過度，都快魂不附了。”

陸守淮擰眉：“許是做了噩夢。”

“做噩夢能嚇這樣——罷了，先去拿回魂丹給將軍穩一穩心神。”

今天日子特殊，神醫又沒診出毒或者外傷，陸守淮也就沒多想，打開室墻上的匣，將藥放到王壽手里。

王壽給程槐立喂了一顆，順手將藥瓶放在托盤里：“觀察半個時辰，若還是這般氣若游，就再喂一顆。”

“好。”陸守淮點頭，卻又覺得古怪，“我方才走的時候將軍還是好端端的，一轉頭怎麼就這樣了？”

外頭守著的奴仆們紛紛搖頭：“將軍好像是做噩夢了，聽得幾聲喊我們就沖了進來，但外頭有機關，我們繞了半天才打開主屋的門，一打開就是這般。”

陸守淮狐疑地看向房梁，上頭空的。

又看向房間各，也沒留什麼痕跡。

但當目落在喚人銅鐘的繩索上時，他沉了臉：“馬上封鎖各院門，抓刺客。”

“是。”

金的瓶子在人群推搡的角間，悄無聲息地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