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簡婧在輸室昏昏沉沉睡了三四個小時。

半夢半醒的。

等睜開眼，看見周郅京坐在邊，替摘去衫袖子上的團。

蜷了蜷搭在扶手上發僵的手指，困得迷糊，說：“這像不像滾滾的？”

周郅京很淡定回：“馬爾濟斯犬的不打卷。”

“那就是像京京。”

“田園犬的就更直了。”

好吧，簡婧想了想，確實是這麼回事，打著迷糊沉默了一會兒，再問：“那誰的卷。”

周郅京沒吭聲，只是再次從那件白的衫上輕揪下來一小撮稀散零碎的，輕輕吹了下，在空中微微浮，“簡婧。”

像一頭小白熊的簡婧。

上會打卷的簡婧。

圈落在瓷地板磚之上，那撮在眼前旋轉飄逸，似在聚燈下飛舞，沉沉垂覆著睫，再次睡過去。

臉上分明的絨清晰可見，瓷白勝雪。

周郅京將腦袋輕撥過來，靠在自己肩膀上。

想親一下。

但想了想，算了。

這麼齷齪而無賴的想法，不該對此刻好的有。

他曾對未來有過多次幻想，或許到年暮之時，也會這樣相互依偎，步履蹣跚來到輸大廳，守護著彼此最后一段時。

周郅京輕捻起手背上不知何時掉落的衫絨，像是許愿一般，很平靜又隨意地許下了他今生的第一個愿。

如同他們那段婚姻一般，無人知曉、無法公之于眾的愿。

不知道會不會實現，能不能實現。

畢竟這也是周郅京第一次許愿。

不的，看天意。

他平靜的懶懶仰起頭，著窗外明的日，闔眼呼吸。

……

最后一瓶吊瓶的見底，周郅京起管子瞧了眼，摁下護士鈴。

等針管拔掉，抱著睡的回了樓上病房。

電梯，幾個中學生頻頻回頭看。

周郅京將簡婧那口罩拉展，罩住了整張臉。

回到病房，把放在床上，又替掩好被角，這才接了個電話走了。

這一走，就走了好久。

等周郅京再回來，夜已經黑了。

一個電話又打進來，周郅京一邊隨手接通電話，一邊推開病房門。

“說。”

“你在哪里？”那端輕細的聲帶著關切，“快兩天都沒在片場瞧見你。”

周郅京視線瞥向手機屏幕上陸至誠三個大字，“我就一天不在，你跑去變了個？”

“……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

“誰。”

“楊溫嫻。”

周郅京神放淡，“有事？”

察覺出他的反應變淡，楊溫嫻安靜幾晌，“陸導托我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想問就讓他自己來問，告訴他，鼻子下面長那東西除了吃之外還能說。”

掛斷電話。

周郅京瞥向床上躺著的人。

不知了什麼心思，忽而彎腰朝靠近。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裝睡的人兒睫終于忍不住了。

周郅京這才不不慢，抱著手臂直起子。

“醒了？”

簡婧裝作剛睡醒的樣子，懵懵然睜開眼，看他：“呀，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居然都沒聽見靜。”

“在你裝睡聽我打電話之前。”

“……”

“哦。”他又不忘慢條斯理補一句，“還要再前一點。大概前到你削了半個蘋果啃半天，聽見我回來又立馬趿著拖鞋跑回床上躺好裝睡那麼前。”

“……”

剩下半個蘋果和小刀還在桌角，蘋果切面甚至都未來得及氧化。

周郅京沉思幾秒，似乎又想再說什麼，簡婧立馬坐起來，臉上表已經尬得想死。

“好了夠了，我不要面子的嗎？”

周郅京輕哂。

“既然醒了就吃飯。”

拆開保溫盒，里面放的是餃子。

一嘗，就嘗出是誰的手藝。

塞得臉頰鼓鼓囊囊，問：“你下午回家了？”

周郅京拖了把凳子在旁邊坐下，“嗯。”

“那怎麼不醒我，我好跟你一起回去。”

對方輕睇一眼，將這病號服從上掃視到下，“因為我不想挨打。”

“……”

也是。

這副病樣子回去，周郅京這個沒照顧好的兔崽子是一定要挨打的。

不過吃完飯，簡婧還是裹著厚服和周郅京下樓，在醫院的涼亭附近給簡媽撥去了個視頻通話。

夜里黑，看不清的臉。

“寶寶，媽給你包的餃子吃了沒？香不香呀，夠不夠吃，沒有涼著吃吧，你們劇組那邊也有微波爐吧？”

電話一接通，簡媽的臉在那邊出半個，旁邊周漆漆也抱著滾滾進框，滾滾兩眼呆萌，雙爪垂在空中蛙泳，“嫂子，有沒有吃到特別好看的那種餃子，就是元寶餃子，那可是我包的。”

他一臉驕傲要夸獎反饋的表。

周郅京在旁邊不不回一：“那是元寶？你嫂子剛還問我那幾個疙瘩蛋是什麼東西。”

“……”

簡婧輕笑，“別聽你哥胡說，我吃到啦，很好吃，餡料很足，全都吃完了。”

周郅京又補：“就是沒夸好看。”

“……”

周漆漆抱著滾滾沉默退出畫面，可不知何時簡爸也湊了過來。

簡爸向來不說話，人也是永遠板著一張臉，威嚴了一輩子，如今半退休，也依舊改不了這習慣。看了簡婧和周郅京大幾分鐘，愣是一句沒說。

簡婧笑得都快僵了。

“……”

簡媽他：“給你閨兒子說話啊。”

簡爸故作不經意抖索了下手中報紙：“你倆怎麼樣？”

“我倆都很好，您不用擔心，過兩天拍完就回去看您。”

“嗯。”簡爸頷首，“注意勞逸結合。”

簡爸依舊面不改，簡媽嫌他不會說話，給他出去：“長得跟個冰塊臉似的笑也不會笑，實際上聽見你們要回來，心里不知道多高興呢，今晚都該睡不著覺了。”

簡爸輕咳一聲，負手起，背影里寫著點被穿心事的淡淡的尷尬。

簡婧憋笑，“我給您二位帶點城東那家的芝麻醬糖餅回去。”

簡媽笑瞇瞇，“謝謝我家好大閨。”

周郅京立馬鸚鵡學舌：“我給爸媽帶點到口。”

簡媽也立馬一碗水端平，笑瞇瞇：“謝謝我家好大兒。”

正在這時候，周曉蘭也回來了。

鏡頭晃到，眼袋又重些，盯學生們晚自習到十點，很是疲憊，但還是溫聲說：“婧兒，在外面工作記得注意休息。”

周郅京視線輕瞥，“周老師又這個點回來？”

一看是他，周曉蘭臉上的笑一點不舍得再給，“用你管？反倒是你倆還年輕著呢，別總是熬夜，行了趕掛電話吧，大冷天的，別帶著婧婧在外面凍了。”

簡婧超乖：“你也要早點休息，姑姑。”

“好好好。”

掛斷的最后，那邊還有周漆漆和小滾滾熱鬧的聲音。

掛斷，只剩下一片寂靜。

唯有醫院上空時不時突然響起的幾聲煙花，轉瞬即逝。

心底突然涌上一片空寂，簡婧安靜半晌。

“還是家里好。”

“想回現在就回。”

周郅京覺得這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簡婧卻只笑：“算啦，我現在這樣，還是不回去讓他們擔心了。”

大概是自小被保護的太好，以前簡婧總覺得，家就是家，他們也永遠都不會老，永遠都會是自己小時候記憶里那個樣子。有一切，有周郅京。

直到長大后離家生活，方才明白時間的意義。他們生命的時針是和在同步轉的，的長，意味著他們的老去。

吃餃子吃得太撐，簡婧沒急著回去，在院里遛了會兒食。

這位爺替扛著輸瓶架子，寸步不離跟在后。

院子很小，沒走幾步就能繞一圈。

簡婧生生繞了五圈，終于忍不住了：“你覺不覺得，咱們之間的距離是不是有點太曖昧了？”

周郅京眉梢輕輕挑了下。

“嗯？”

簡婧看他鞋頭快挨到自己后腳跟，坦言道，“這輸管很長，你可以離我遠一點，這不是衡中沒必要實現0距離遛彎，你放心我能走，不會摔倒的。”

周郅京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晃了晃靠在上那架子，“有點沉，搭你上還能輕松點。”

“……”

地獄空，魔鬼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