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辭其實不太明白自由是什麼。

是旅行嗎？

帶著虞佩念行過無數山川河岳，淌過大漠雪山，看過凌晨四點的日照金山，看著深宵的極飛掠，看著海面飛鳥捕食，見過萬生命，可心里的孤獨卻從未消減過。

想，原來外出并不算自由。

那是吃喝？

于是品鑒食佳肴，地方風。

從浙江到德國，好吃的難吃的都裝進肚子，咽進胃囊，滿了，心依舊空著。

那是穿？

赤著下水游泳，魚群吻過的，海藻過的頭發，水波比母親還要溫。

上岸仰倒，蜷擁抱虞佩念，哭得撕心裂肺。

想，失去母親，不會自由。

虞佩念似乎一定要教會失去這一堂課，自離開后兩年從未到夢里去找過。

虞辭離開港島，一個人遠行，天冷加，肚吃飯，每到一個地方就向霍勵升寄出一封書信。話他自己很思念他。

霍勵升每每看著寄來的書信，都會一個人在書房坐上很久。

他的手指在紙頁上的娟娟字跡上一點點掠過，像是用溫親吻墨跡背后的人。

魏瑥頌曾問過他何必呢。

何必讓遠走呢？

留在港島，一樣能過得很好。

霍勵升完三支煙，又要去第四只煙，寶桂摁住他的手，說霍生，夠了。

他停頓下來，好半晌才說，心不自由，那就不是自由。

魏瑥頌問，那什麼才是自由呢？

霍勵升沒回答，在書房坐了兩個日夜，邱慧敲門進來送餐，霍勵升眼底疲憊倦。

問慧姨，我讓走，真的是對的嗎？

他甚至想，要什麼自我，要什麼自由，就傻傻的待在他邊其實就夠了。

可真的夠了嗎？

霍勵升夜不能寐，腦海雙目都是的淚眼。

后來他才明白。

比起失去，他更怕痛苦。

該走的。

不應該是人生的全部。

不應該是。

一月，柏林。

天，有風。

虞辭的長靴踩進水潭，圍巾悶得脖子有點熱，空出只抱著書跟筆記本的手手扯了扯圍巾，長發已經剪短，同班Olaf騎著單車摁鈴，用笨拙的中文喊：“虞，早上好。”

虞辭笑著回：“GutenMorgen，Olaf.”

金發青年從單車上下來，推著車問教授布置的作業完的怎麼樣了，虞辭抬了抬手上筆記本，“Done.”

“你的效率真是高，我昨天一晚沒睡才解決這個課題，看你的神狀態像是早就完了。”

虞辭嘿嘿笑，“還好還好。”

兩人并肩進教室，很快就有人擁上來問虞辭作業寫的怎麼樣了？問是怎麼解決課題的。

教授很快進來，眾人安靜下來，教授點名虞辭上臺課題分，虞辭練上臺，然后拿了A，在眾人眼羨的目中下臺，Olaf講剛剛的課業方案很不錯，虞辭笑著說謝謝，兜里的手機震，小心拿出來看，林芝發信息，下午到柏林。

虞辭回復會去接。

課程還在繼續，虞辭聽講過程中在書上畫了只小烏。

離港第三年，進德藝大學做旁聽生，不需要完多年學業，來去全憑自我喜歡。

一開始同班同學對于這個外國人關系戶并不待見，但誰課業水平實在是高，一年相，慢慢的不服也服了。

課程結束，幾個同學約上一起去吃食堂，虞辭接到林芝電話，已抵德。

虞辭前往機場接，林芝將抱得滿滿當當，“老大！”

“好了好了，前個月才見過。”

林芝修竹瑥頌總是著來看，這個走了那個就來，邊從未孤獨過，虞辭明白他們的心，也明白自己不管走多遠，這些人永遠都著自己。

兩人乘車返回住，是一幢獨棟別墅，在的名下。

林芝躺上沙發，笑瞇瞇的看著虞辭越來越好的氣神，跟匯報現在的工作，說遠勝相較于去年職工又是翻翻，雖然五年造就二十萬職工的目標并不現實，但是破個十二萬應該沒問題。

說今年有個新職工加了遠勝，問虞辭能猜到是誰嗎？

“新員工？我認識嗎？”

“認識啊。”林芝說：“跟你一樣，都是去進修過了的。”

虞辭微頓，“韓瑜？”

“對啊！”

林芝：“今年實習，把簡歷投到了我們這里，面試過了，很棒！”

虞辭：“就知道能行。”

林芝笑得腦袋左搖右晃，“是啊，真的很棒，現在正在給我當手下呢，辦事效率可高了。”

一句話里三句夸贊，虞辭也跟著笑，“都已經是當總經理的人了，能不能穩重點？”

林芝笑著去撲，兩人一起倒在地攤上拉著手聊天。

三年，林芝從二把手干到了遠勝總經理，修竹從基礎做起不斷升遷如今已經到了高級督查的位置，瑥頌老爸在去年徹底放權給他，要他接手巨帆，如今他了巨帆實至名歸的當家人，從此再不稱他為魏，改魏生，他嫌老，不肯接這個稱呼，還讓人他魏，即便今年他已經三十。

他了獨主義，不結婚不，把工作當老婆，把魏昌明急得團團轉。

一個老婆多，一個不要老婆。

寶桂跟彤彤去年得了個小姑娘，彤彤把霍勵升的照片掛在嬰兒床對面，說希兒能朝著霍勵升那個方向長，更漂亮。寶桂嫉妒死了又不敢發作，只敢晚上的時候把自己的照片蓋在霍勵升上面，讓兒看著自己長大。

但晚上小孩要睡覺，誰看他呢。

寶桂委屈到掉眼淚，吳彤沒辦法，把霍勵升的照片換了虞辭的照片，說朝著長也漂亮。

寶桂還是不死心，耗到去問霍勵升要整容醫生。

霍勵升：？

“現在才想通？晚了。”

虞辭聽得哈哈笑。

三年時間彈指一過，虞辭獨在外三年也學會了很多。

仍舊思念虞佩念，卻再不會讓淚水日夜沾枕巾，人生總是要繼續往前，29歲的虞辭比起去年更加勇敢。

年關，霍勵升來信，要來見。

三年里，這是他第一次來邊。

他到底是狠心，要在痛苦中自己撕開外殼重生，有多痛，他就陪著痛，又一直不回頭。

有些路就是要自己走，如果靈魂碎裂，那就一點一點重新拼湊，不要逃避，就要重新拼湊。

Olaf在年前來敲虞辭的門，說他們準備過中國新年，問要不要一起過。

虞辭笑著拒絕，說自己的丈夫馬上要到德，希能跟他靜靜地待在一起。

Olaf有點失，但還是祝福，“那好的，中國新年快樂，祝你快樂，虞。”

虞辭：“謝謝你，你也快樂。”

金發青年騎著自行車離開，虞辭推門要進別墅，眼角睇見一道修長的影穿過柏林的煙雨水霧站定街道梧桐樹下，黑風，脖子上圍著不知道哪年送給他的紅圍巾。

虞辭握著門把手，呼吸發的看著他。

他就站在那里，對著笑。

“新年快樂，虞辭。”

淚流滿面，“新年快樂，勵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