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沒有打算等他共膳,滿屋子的人也只當他在政事堂用了。
畢竟夫妻二人分開月余,藺稷來而又走,不曾同榻,近的侍們多半覺得是小兩口鬧矛盾了。
卻不想,這會出現在這。
一時間,侍們多有尷尬,卻更多的是驚喜。蘭心趕請人坐下,讓人添來碗筷,司膳傳人將一道三鮮湯餅送來,又讓膳房現烙了牛胡餅。
“我來。”藺稷從侍手中接來玉箸,給隋棠布菜,推到案前。
是喜歡的魚茸湯。
“孤夠了。”隋棠將剩下的粥用完,起道,“你用吧。”
屋中氣氛僵了一瞬,婢子們紛紛垂首,剩得司膳著頭皮將新出鍋的湯餅和胡餅奉上。蘭心尚且幸運,因需要攙扶隋棠,當下在司膳無比羨慕的眼神中離開。然見隋棠行走路線,還是低聲提醒,“殿下不去東側間嗎?”
“去妝臺坐會。”隋棠話語淡淡,“給手爐添兩塊梅花香餅。”
蘭心忍不住回頭看一眼,跽坐在案的男人低眉用膳,湯餅熱氣騰騰,模糊他面目。
“今日政事堂還有事,午膳我不回來用了。”藺稷膳畢離開長澤堂時,過來西側間與隋棠搭話。
隋棠嗯了聲,再無他話。于是藺稷準備了一夜想與道歉的話便盡數被堵在嚨。
在院門口拐彎的瞬間,見婦人獨坐窗前,眉目聊賴又落寞。
藺稷了一鼻子灰,頓時生出兩分心火。然轉念一想,小姑娘到底鮮涉局,且這廂把也被設在其中,一夜還是難以消化的。于是一點火氣轉眼散去,不忘回喚來蘭心叮囑,給坐在窗前的人披肩裳。又道若是藺禾一應有人來打擾公主,除非公主誠心愿意見之,否則都拒了,容安靜呆著。
蘭心頷首領命。
已經臘月廿八,尋常政事堂除了值守的人其余都已休沐。這日來的都是掌管各軍務的員,理一樁要務。
藺稷攜帶鄭熙、薛亭突臨南檢,三屯兵地,正好三人分往一。其中新野、鎮平兩地皆軍容儀整,嚴守軍規。只有唐河縣守軍玩忽職守,這正好是藺稷親臨,便親眼見得三通鼓起,莫說迎敵破陣,便是第二通鼓的持兵列陣前都不曾全部完。
若是個別兵士如此,尚可論為個人品。然唐河守軍五千,三通鼓起全部完的不足半數。便絕對乃將領之過。
彼時,藺稷都懶得主帳,只坐馬上候人。足足一刻鐘后,四個副將才匆匆邊更邊持而來。而此地最高守將蒙燁更是不在軍中,竟在十里外的“問花樓” 狎。許是聽到了風聲,待藺稷點將去捉拿,蒙燁早已破罐子破摔,令數十親衛逃竄離去。
蒙燁乃蒙氏旁支,父母早亡,獨自長大,學了些江湖手藝。后得蒙喬施飯之恩,便跟隨了。
當初藺稷出兵雍州時,他曾以火攻妙計,開路做先鋒,一日破城門,占得雍州城,立下汗馬功勞。
藺稷曾計他常于江湖往來,子不定,想其多歷練,不愿與之快速升遷,遂只給了雍州主簿一職,沒有直接授予刺史職。
直到三年后,其又立戰功,加之蒙喬為其求恩典,藺稷遂決定將他升為雍州刺史。然蒙喬道是雍州多貧瘠,正是營造開發之際,蒙燁作戰可以,行修建管理類事,恐多有耽誤。遂請求將他調往稍些的州鎮。
藺稷考慮再三,將人調來產富庶、人杰地靈的南。
至此數年過去,平素看呈上的年終計尚且不錯,不想本不住查檢。按照唐河鎮參軍回話,蒙燁私出軍中、賭博狎已經不是第一回 了。只是軍中多懼其手段,不敢多言。也曾于朔康三、四兩年信傳來司空府,但都石沉大海。便是今歲藺稷于鄰縣鸛流湖作戰,也曾有兵士報之,卻被蒙燁斬殺于長刀之下。
是故,這日商議的便是對蒙燁的抓捕和置。
“蒙燁守軍期,屢次賭博狎,久不歸營,按軍法乃死罪爾。念其有功,尚可贖刑。然逢上峰臨檢而領兵擇逃,此與逃兵無異。罪不容誅!”開口的是蒙喬,“請司空將抓捕一事于我部,無論活人死尸,我部定將其捉拿回來,以儆效尤。”
蒙喬沒容旁人言語,自己開口說了意見,后予補充,“唐河守軍中,凡此次臨檢不過關者,能充于其他兵營中,加以錘煉。”
前頭蒙喬對蒙燁的置提議,諸將都無異議,然后面對未過臨檢兵甲的置,一下激起了蒙氏數將的不滿。
兩三千人若合兵一,還能稱一聲蒙家軍。然若充于其他兵營中,每十人八人任意投,便是被徹底打散了。一年半載過去,三兩場仗下來,便只為“東谷軍”了。
“如此甚好。”藺稷得了滿意的回復,也不多浪費時辰,“此事宜早不宜晚,便由蒙烺將軍全權負責。其間細節,你可與唐河參將蔣惠通。他參與了第一波追擊,手上有線索。”
“末將領命。”
至此,政事堂散會,蒙喬卻去而又返。
“還有事?”藺稷目落在滴上,再過半個時辰便是午膳時分了……
“妾回來,乃是為向司空當面道聲謝。”
藺稷抬眸看,“我拆了這的蒙家軍,你還來道謝?”
“妾是謝司空把捉拿蒙燁的機會留給妾,按理說,司空應當現時即追。”
“我命蔣惠追了,不是沒追上嘛!”
“世之中,叛軍之賊,要麼重新自立山頭,要麼投靠旁人。來日見之,吾等除去便是。勞心費力地追擊本也無甚意義,也就是說司空追擊無果之后此番大可以不再追。但您一回來便獨議此事,無非是不想讓旁人殺了蒙燁,換言之是想把蒙燁留給妾置,以給妾將功贖罪的機會。”蒙喬話至此,烏亮的眸子黯淡幾分,“畢竟當初是妾一手舉薦的他,來此南作守軍,更是妾的提議。這些年妾多有不察之過。”
“切莫這般說,他之錯便是他之錯。若如此歸因,到頭來還是我的不是呢,畢竟是我拍板的。” 藺稷給蒙喬倒了盞茶推給,“說一千道一萬,于公論,我信任你,不想同你生嫌隙。于私論,你不開心,四弟便難過。我才打他一頓,不想讓他再傷心。”
后頭話落下,蒙喬面上浮起一層緋霞。
藺稷這會見不得這個,一看到便不由想起,要何時旁人在隋棠面前論起他,也能臉紅呢?
“你回去吧,有功夫與我道歉,且去開解開解蒙烺一行。”
這日天氣尚好,晌午出了日頭。
蒙烺便在司空府外的日頭下,等蒙喬。
“蒙家軍將領犯了致命乃至會連累整個蒙家軍的罪過,司空卻依舊信任你我,只蒙燁一人。”蒙喬回司空府,“這總沒有讓他無條件信任的道理吧?他又不是什麼善男信,花錢養著兵將,總得讓他賺回些!”
話畢,也不待蒙烺是否已經想明白,蒙喬上馬車離開。
未幾蒙烺也揮鞭策馬離去。
彼時已經日上中天,午膳時辰。
逆著凜冽寒風,普照在政事堂的每一地界,一縷過六菱花窗灑在書房長案上。
藺稷正在用膳,味同嚼蠟。
小姑娘余怒未消,果然沒有給他送膳。他夾起一箸菜苔,又丟開筷子。然轉念一想,不送膳也對,是他自個說今日要在政事堂用膳的。可不就不送了嗎?這樣一想,他又重新展,端碗拾箸。
之后午歇。
政事堂近來不再議事,他合該回長澤堂歇息去。他略緩了一會,將昨夜道歉
的腹稿重新理來。然未至過半,想起昨晚鄭熙的話,總覺哪里不對。
鄭熙說,白鶯哥是死于中毒。
長澤堂中,暗衛營的人不手,除了隋棠自己便沒人能及的東西。
且白鶯哥養在妝臺旁,便只有可能是自己手的。
那毒死鶯哥作甚?又用何毒死鶯哥?
能及的毒藥只有太后送來的丹朱。
可是丹朱是毒藥,清楚的很,為何要試呢?
藺稷轉著空茶盞沉思。
片刻,豁然開朗。
試的不是毒藥,而是解藥。
試,便意味著存在懷疑要驗證。
驗證解藥是否是真的,驗證親族同說的話是否是真的……昨晚,那樣忍的哭泣,一夜都不曾消散的怒意,今日晌午憑窗出的落寞,不是針對他,是針對的親族。
——被騙,被利用如棋子。
藺稷推門往長澤堂去。
屋起時,有過一瞬天子將人推他懷的歡喜;在出門后的長廊中,卻已被心疼和愧意取代。
多年了,都是一個人。
如今,是否覺得又剩一個人!
“司空大人!”從政事堂書房后門出來,才走過小徑迎面便遇上了蘭心。
“何事?”
“婢子是奉公主之命來找您的。”蘭心有些惶恐,眼瞼垂得極低,“殿下說,這幾日,都不想見您,讓您莫去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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