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爺子是在半個小時后從手室出來的，一出手室就直接轉到了ICU，好在離了生命危險，就看什麼時候醒過來。

等在手室外面的人松了一口氣。

傅君霖派人在醫院守著，就所有人都回去。

只是，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傅敬文卻是沒有離開，哪怕是這會兒進不了ICU，他也沒打算離開醫院。

傅時硯回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兩人眼神對上，傅敬文原本面無表，卻是突然出一個微笑。

回去坐的是傅君霖的車，他在醫院待了大半天了，到現在也什麼都沒吃。

傅君霖：“嘿，那小子還真是盡孝上癮了，老爺子一時半會也醒不來，看不見，這是做給誰看呢？”

傅五爺神懨懨，顯然沒什麼力，但想到傅敬文的行為，就覺得這也是個奇葩。

傅時硯閉了閉眼，看向旁的季秋裳：“累嗎？”

季秋裳：“還好，只是……有點了。”

傅君霖：“剛好我也了，帶你們去吃夜宵，新開了一家烤店，別說這大半夜就適合吃這個。”

一行人又轉頭去了烤店。

即便是這個點，烤店也忙的很，一進去香味撲鼻而來，傅君霖著肚子，頓時覺得手腳。

三個人選了一個臨窗的包廂，坐下以后沉默了一陣，誰也沒說話，直到服務人員將所有的食材送上來。

服務人員正準備手，傅時硯終于開口：“我們自己來。”

傅君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讓服務人員下去了。

傅時硯說自己來，就真的自己手了。

他了外套，將里面還沒來得及換下來的襯袖子卷起，拿過一旁的夾子，開始自己手烤。

傅君霖：“嘿，你還會這一手？”

傅時硯抬頭看了他一眼：“不是有手就可以嗎？難道你不會。”

傅君霖：……

傅君霖：“會，我怎麼不會，只是平日里這種事到我自己手？”

傅時硯輕蔑地笑了一聲，嘲諷十足。

傅君霖了鼻子，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片薄薄的牛上。

牛攤在烤盤上，發出滋滋滋的聲音，香味很快冒出來，翻過面再烤一烤，配上烤的調料，就差將他那兩眼珠子給黏到烤盤上了。

很快，牛就烤好了。

傅君霖從中午開始就什麼也沒吃過，這會已經過去整整十二個小時了。

看著烤剛烤好，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我看你這手藝還不錯的，來，我嘗嘗。”

只是，筷子落了空。

傅時硯直接用夾子將剛烤完的全都夾到了季秋裳的盤子里：“有點燙，晾一晾。”

季秋裳笑了一聲。

傅君霖：“不是……你就不能給我留一塊？”

傅時硯從另一旁拿過夾子遞過去：“五叔，你不是會嗎？自己手，足食。”

傅君霖：“哎……你……這頓飯可是我請的。”

傅時硯：“謝謝五叔的招待。”

傅君霖：……

傅君霖：“我怎麼覺得你現在是越來越不要臉了。”

傅時硯：“五叔過獎。”

傅君霖：……

真的，他見過無恥的，沒見過無恥的這麼一本正經的。

傅君霖：“那把剛才那個服務人員回來。”

傅時硯：“你確定我們接下來聊得話題適合有外人在場？”

傅君霖：……

合著，他就是個冤大頭唄。

冤大頭五叔只能自己手了。

他看著傅時硯烤的時候簡單的，就是這樣，那樣，再這樣。

可惜，有些人天生就缺了那麼點廚藝上的天賦。

傅君霖看著自己烤的烏漆嘛黑的牛，面疑：“我明明跟著你的步驟來的，怎麼烤出來跟你的不一樣？”

傅時硯不慌不忙地翻了個面，練地撒上調料，一本正經地說道：“多試幾次就行了。”

傅君霖面疑，并不打算再試，夾子一丟：“算了，我讓他們烤點現的送上來，我累了，不想烤。”

傅時硯又輕蔑地笑了一聲。

傅君霖簡直要翻白眼：“傅時硯，你故意的，就不能在侄媳婦面前給我留點面子。”

傅總手腕一轉，終于將剛烤完的放在了對面的餐盤里。

“五叔，吃。”

傅君霖被噎的不行，但他實在是極了，在醫院的時候，因為沒那個心神思考，覺不到，這會兒聞著鼻尖的味兒，覺得這輩子最好吃的東西就在這盤子里了。

他不想跟傅時硯再廢話，了一片生菜葉子，卷著一大口就吞了下去。

“香，真的，我覺得這輩子沒什麼比這個更好吃了，這烤就得配生菜。”

傅五爺這會兒一點也不像什麼世家大族的公子哥，接地氣的很，狼吞虎咽的樣子，跟街頭小乞丐也沒什麼區別了。

幾個人吃到七分飽就停下了。

傅君霖后來又試著烤了幾次，還是不功，不是不，就是太，反正沒一塊能口的，最后放棄掙扎，等著被投喂。

好在傅時硯還惦記著那麼一點叔侄義，沒真的把五叔給死，但凡下鍋的，都給他留了一半。

全程季秋裳都是被投喂的狀態，不需要手。

傅君霖靠在椅子上看的稀奇，之前就知道大侄子疼媳婦，但沒想到傅時硯那樣一個人，會為了一個人，變現在這個樣子。

簡直就是良家賢夫。

吃到最后，桌子上還有些剩余的菜，傅五爺就全都拿來練手了。

這要是有一天，他也遇見個什麼喜歡的人，總不能連這都烤不起來。

薄薄的片發出“滋滋”的聲音，傅時硯用巾過手，就再沒過夾子，他抬起頭看著已經快焦的，問道：“爺爺之前狀況怎麼樣？”

傅君霖給烤翻了一個面，抬頭看了他一眼：“好的，家庭醫生每天都會定時檢查，除了之前的老病，沒別的問題。”

傅時硯沉默了一陣：“心梗應該會有前兆的話，比如說悶，偶爾痛之類的。”

傅君霖：“但這不是必然的，有的時候也是一點預兆都沒有，怎麼，你在懷疑什麼？”

傅時硯：“沒什麼，只是覺得有點突然，傅敬文那小子一直都在老宅？”

傅君霖：“爸最近喜歡他的，你們又都不在邊，宅子這麼大，老人家難免覺得孤單。”

傅時硯嗤笑一聲：“你不是在？”

傅君霖也是一聲譏笑：“你在指我嗎？”

傅時硯：“他是你父親。”

傅君霖：“他還是你爺爺呢？比起我，老頭子更喜歡你。”

傅時硯點點頭：“那讓你驗一遍我長的過程。”

傅君霖想了想他那近乎慘無人道的長經歷，頓時語塞：“算了，被老爺子喜歡，也不是什麼好事。”

說著他終于夾起了手里的那塊：“我看這個烤的就不錯的，澤分明，外焦里，來，侄媳婦兒，嘗嘗。”

眼看著這塊就要落季秋裳的盤子里，半路就被傅時硯給攔下了：“當著我的面下毒，五叔，糖糖飽了，你自己吃。”

傅君霖第一塊烤沒送出去，收回了自己的碗里：“嘿，我還不給呢……唔，味道不錯的，看來我也不是那麼沒有天賦。”

傅時硯想起片上周圍那一圈黑漆漆的焦，一言難盡道：“你高興就好。”

傅君霖只吃了這麼一塊，就再也沒有過烤盤，顯然，他也知道剛才那話說的有多違心，幾個人又將話題扯回了老爺子的上。

傅君霖嘆了一口氣：“老頭子這個狀況是一年不如一年，雖然這次搶救及時，但我問過醫生了，人可能沒有以前那麼清醒，說不定還會出現一些自理能力失控的狀況。”

傅時硯眉目了：“搶救及時，結果不至于差到哪兒去。”

傅君霖：“但愿吧，不過你有沒有想過，這次老爺子出事，傅家這一大攤子的事該給誰？”

傅時硯：“給誰給誰，反正跟我沒關系。”

傅君霖意味深長地問道：“給你那些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弟弟也行。”

傅時硯冷笑了一聲：“癡心妄想。”

傅君霖：“怎麼能說是癡心妄想呢，現在不就有一個已經在老爺子面前伺候著？”

傅時硯：“爺爺不是傻子，還不至于老眼昏花到這種地步，再說，囑不是早就已經立好了。”

傅君霖表變了變，盯著他說道：“所以，你知道囑里的容是什麼。”

傅時硯輕輕地笑了一聲：“五叔，不用這麼張，該是誰的，就是誰的，我說了，爺爺不是傻子，他比誰都看的明白，當然，有些人不該妄想的，自然什麼也得不到，傅君凱愿意養誰，那是他的事，至于他有沒有這個家底將人都養下去，那就是他自己的事，跟我無關。”

傅君霖聽懂了，他玩笑道：“他好歹也是你父親。”

傅時硯：“那他還是你有緣關系的親大哥呢。”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默契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顯然，誰都不愿意沾手傅君凱的事。

時間已經是凌晨了，傅君霖又帶著人將他們送回了住的地方，隨后離開，只是走的時候問了一句：“你打算在這里待多久？”

傅時硯：“等他醒了。”

屋子里一直都有人收拾，生活用品服都有現的，倒是不需要準備。

洗完澡出來，季秋裳就看到坐在窗前發呆的傅時硯。

天還沒有亮，窗外漆黑一片，低頭便能看到腳下的霓虹燈和路燈織在一起，為黎明前的黑暗留下一片。

季秋裳用巾著頭發，隨后坐在了對面。

傅時硯看了一眼，一言不發地起拿了吹風機過來，慢騰騰的給吹著頭發。

“吹干了在睡，不然會生病。”

吹風機的熱風暖的人昏昏睡，困意涌上心頭。

季秋裳強撐著那點困意，轉抱著人的腰，將腦袋埋在他的腰間。

“傅時硯，你要是難過的話，要不我陪你喝幾杯。”

傅時硯關掉電吹風，手指穿過發，確認已經干了，這才了的腦袋，低聲道：“糖糖，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覺。”

小時候的記憶時間久了總會忘掉不，但小時候被懲罰的場景卻總是時不時地閃過。

傅時硯：“小時候，我很羨慕傅君霖，因為爺爺不怎麼管他，想吃就吃，想玩就玩，功課不過關，也不用擔心挨罵，更不用整天奔波在各種不必要的技能里。”

“你看，他現在不也活的好好的，逍遙自在，吃飽穿暖，傅家五爺，誰都不敢得罪。”

季秋裳仰起頭，難得看到傅時硯這種帶點迷茫的表，拍了拍對方的后背，溫聲道：“五叔靠的是傅五爺的名頭，可你傅時硯靠的卻是自己的名字。”

傅時硯輕笑了一聲：“我就是慨一下，所以，打心底來說，我怨他，恨他，但也謝他，只是沒想過，他會有這種隨時離開的可能。”

也許不是可能，如果不是發現的及時，他現在連老爺子最后一面都見不上。

季秋裳沉了一會兒：“人又禍福旦夕，生老病死，誰也逃不過，我媽走的那會兒，我覺得全世界都塌了，雖然年紀小，很多道理都不明白，但我能記得那種覺。”

傅時硯打住了這個話題，彎腰將人打橫抱起：“我倒也沒有這麼傷心，不會躲在角落里哭鼻子，像被全世界都拋棄了一樣，走吧，你不困嗎，我好困了。”

季秋裳也好困了，不過就是想安他幾句，這才強撐著，只是，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抱著人脖子，借著那點剩余的意識問道：“什麼躲在角落里哭鼻子，你在說誰？”

傅時硯：“我在說一個小不點，明明都已經傷心到那種地步了，可見到人還要裝出一副什麼事兒都沒有的樣子，然后等到沒人了，躲起來大哭。”

這話說出去并沒有得到回應，傅時硯低頭看的時候，季秋裳已經睡著了，眼下帶著烏青。

明明疲憊到極致，卻什麼也不說，永遠都在勉強自己，生怕給別人帶來麻煩。

那麼小，又那麼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