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華郡主愣住。

太后這樣說，是承認了心悅過秦時。

為太后，該忌諱那些舊事才是，可居然坦坦的承認了。

卓明月擺手示意退下。

“你的意思我明白的，放心，我會盡力。”

是太后，永遠不可能和秦時在一起，為他生兒育，陪他終老。

榮華郡主來找說這些話，是想讓幫著推秦時一把，好他走出來。

無礙。

是習慣了的。

習慣了對好的人離而去，習慣了不圓滿。

也不愿意看到秦時一直孤守下去。

所以回來長安后，在街上遇見秦時的那一回，沒有接他遞過來的杏花，違心的說不喜歡了。

若不放下，秦時又怎麼肯放下？

……

卓明月去了個老地方。

已塵封許久的，昔日康子意的府邸。

再推開這扇積著厚塵的赤銅門，里頭一派蕭條。

遍地落葉。

那些曾經開滿花的地方，如今只剩些殘。

朱頂長廊上，蛛網布。

卓明月帶了幾十人，他們從里到外打掃一遍。

這座府邸碩大，積灰太厚，整整一日過去，也沒有太大的靜。

天黑之時，走出康府大門，才發現宴清風等在外頭。

上了馬車，他隨其后。

宴清風問：“怎麼想到這兒了。想換個地方住住，還是……”

卓明月有點疲憊，也不想同他解釋。

“與你無關。”

宴清風便安靜了好一會兒，只是時不時看一眼。

馬車快到香山居時，他忍不住解釋說：“當初在那里，我說過不難聽的話，是因我氣，你和秦時私相授，為了躲我，躲到了這兒。”

在康子意府上住的最后幾天，確實很不愉快。

但方才在那里，卓明月看著那間院子，那個秋千架，看到那屋子里過杏花的瓷瓶，還有一些積了灰的小玩意兒，一點兒都沒有想到那些不愉快的事。

那些個秋千架，是秦時親手做的，供解悶。

那些小玩意兒，有胭脂，象牙木梳，珠釵，竹蜻蜓……

是秦時買來送給的。

躲在那間小院子里不見人，只和小蘭朝夕相，雖然閑得住，難免會有些乏味。

好在秦時每一日都會來見，每次都會帶一兩樣小玩意兒。

每一日的東西，也都不會重樣，可見他是用心挑選了的。

于是莫名開始期待，也會猜測，今日他會帶什麼來。

這種期待，好似糖一般，甜的。

明明是很喜歡的一段過往，卻不怎麼想起。

可能是因為回不去，抓不住。

所以這段過往，連同那些難堪的回憶一樣，都被藏在心底深的角落，不再輕易見。

宴清風得不到回應，又說：“明月，不去那里了。”

他的口氣很卑微，甚至有些低聲下氣。

他在求。

這對他來說，實在不是個好地方。

為了忘卻從前的事，昔日的將軍府他都沒再去過。

聽人說來了這兒，他幾乎方寸大，馬不停蹄的就趕了過來，又愣是不敢踏進去。

卓明月終于開口：“你放心，我回這兒，跟你沒有關系。”

的確跟他沒關系。

要說用意，還真沒什麼用意。

只是想回去看一眼罷了。

……

三日后，卓明月在卓府的小樹林里見了秦時。

相比當初，這些樹更高大了些。

站在那堆滿落葉的深坑邊，等了約一炷香的時辰，等來了秦時。

他一襲通無繡的蒼煙落照長袍，頭發梳得潔，以銀冠束起，靜靜的站在面前，一雙清湛的眼凝著，良久無言。

他穿著一如既往的干凈簡單。

卓明月卻是盛裝華服，滿頭琳瑯珠翠，就連指尖的護甲上也點綴著金。

曳地的擺拂過落葉，沙沙做響。

轉，垂眸看向那深坑。

“你知道那夜，我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嗎？”

秦時開口，嗓音有幾分沙啞，“為何？”

卓明月平靜的說：“當時我騙你說，是來尋你的，其實不然。我二哥的死，與我有關，我回到小樹林里來，是來找我服缺失的一塊布。”

“嗯，”秦時笑了笑，“猜對一半。”

他知道不是來尋他的，因為他夜小樹林查探的事是保的，不該知道。

但他當時沒有揭穿，后來也沒有再回想過此事。

卓明月又說：“卓君朗會死，是因他要非禮我，而宴清風為了救我，一劍刺死了他。”

秦時了然道：“后來宴清風說過，卓君朗是他殺的，我以為他只是看不慣卓君朗為人，沒想是為了你。”

卓明月背對著他，平和的繼續說道：“我對你撒過的謊遠非如此。那時候送你佩玉，故意在你面前弱……都只是把你當作救命稻草，而非真正。”

秦時看著背影，抿直了。

他突然不想再聽下去。

可要說的話，還有許多。

“五妹把我弄去青樓那次，我對你說什麼都沒發生，也是騙你。早在那一日，我和宴清風就有了之親，他剝了我的儒……”

“卓明月，”秦時出聲打斷的話，“那些事，你沒必要再回想，也不必再提。”

“但我良心不安。”

卓明月微微仰起臉，太過層層樹葉，破碎的照著容。

的臉上，有了斑駁的日。

“秦時，這些事，你早該知道的。你人不錯，可我是個徹頭徹尾的爛人。”

的語氣聽不出半點端倪。

秦時甚覺可笑，甚至有點生氣。

他告訴過的，無論旁人如何貶低踐踏，都得認定自己走的路，不可搖，不要回首。

人為財富，那是思進取。人為地位，那是雄心斗志。人為生存，那便是天經地義。

何錯之有？

秦時淡淡道：“不只這些吧，你說你喜歡榮華富貴才要跟宴清風，這是騙我的。還有啊，你說你不吃杏花了，也是騙……”

“但我跟了宴清風是事實，”卓明月語氣變得不耐煩，“我是什麼人，你聽聽百姓怎麼說的。秦時，別再自欺欺人了，我若是好人，不會有今日。”

秦時無奈一笑。

“所以那個不顧孕，也要沖進人群，和我同生共死的不是你嗎？”

“在攬月閣，冒著被人闖瞧見，名聲盡毀的風險，也要為我解毒不愿我廢掉的，不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