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自然跟著夸兆林兩句,“那孩子慪人的時候真是慪人,起來也是真,我打他也不是,疼他也不是。”
正巧底下對完了賬,老魯相公捧著絡嫻那冊子上前來還 。老太太因問:“這會就對好了?”
“二這賬記得又清楚又利落,對起來不費功夫。”
“那都對得上?”
老魯相公直點頭,“一筆不錯,只是看這賬上還余下三十兩銀子——”
絡嫻忙道:“早起以為是到賬房賬,我就先將余下的三十兩銀子使丫頭送還庫里了,這會應當是庫里收了。”
那老陳管事抱著賬冊近前來,“我這會就回去看看,這一筆庫里收的話,就都對得上。”
老太太點頭許他去,聽見還有三十兩的結余,不得一笑,子朝旁邊壘得高高的枕上歪靠過去,“二百兩銀子還能剩下三十兩,你這孩子倒會省檢。”
那老魯相公搭腔,“我看賬上有三項比先前咱們買辦的要實惠許多,銀子就是從這三項里省出來的。”
老太太笑道:“你婦人家,常在屋里坐著,怎麼曉得外頭的買賣行市?更別提還給你找出更實惠的來。我曉得我們家底下那些管事,他們可不圖價錢公不公道東西好不好,只要人家肯塞他些好,就定下人家的。我年輕的時候還有神去管,這些年老了,也是睜只眼閉只眼由得他們去糊弄。你婆婆是仕宦之家的小姐出,也不懂那些,你大嫂兼著年輕,更比還不如,原是什麼樣子,就還照著那樣子辦,辦不出好來,也辦不出什麼錯。倒只你在這些事上比們清楚。”
“我在家里坐著,哪里曉得外頭那些門道呢?”絡嫻說著,把玉扯到前來,“虧得,倒懂得多,誰家的東西又便宜又好,都是告訴我的。”
老太太方留意到玉,“你年紀輕輕的,書也讀過,還曉得這些?”
玉趁機表白,“我家原是小門小戶的人家,家中除了爹娘,就只姊妹三個,養不起什麼下人,凡事都是我們娘兒們幾個打算,所以東西行市也知道一些。我娘又是鄉下出來的,最會省檢,一樣東西總是連比幾家才肯買,人家還常笑話是小氣。”
引得老太太有些哀,想起年輕的時候,也很會過,可池家是闊慣了的,家里人非但不謝,反而嫌斤斤計較上不得臺面。是好心不得好,反而招人鄙夷嘲諷。
此刻玉倒把從前不好意思說的話說出口,“不過人家笑話就隨他笑話去,你好不好,人家都有話說,橫豎錢是省的自家的。也虧得我娘這些年這麼打細算的,才把我們姊妹幾個拉扯出來。”
老太太嘆了口氣道:“你娘也很不容易,不持家的人哪里曉得持家的人的難,何況我們這樣的人家,上上下下許多人口,誰都不好應付。”說著又朝炕桌上斜去,歪著眼打量玉,“唷,這丫頭瘦得這樣,瞧著就可憐,毓秀,去抓兩百錢給,買些好的吃去。”
毓秀答應著,一面朝里邊走去,一面回頭將玉照了兩眼。中自然也常有按例賞下人的時候,可這時不年不節的,也不是要專辦什麼麻煩差事,一張口就賞個不起眼的小丫頭兩百個錢,這在老太太上是極難見得的事。
連絡嫻也小小吃驚,出來便悄悄對玉說:“你可是合了我們老太太的意了。”
可玉卻不敢輕易這樣想,進了池家這些日子,聽他們說起老太太是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人。何況人老了,不得麼蛾子多,就是尋常人家許多老人還一時一變的,生怕子孫不孝敬 ,偏試著探著地折騰人。
今日合了老人家的意,明日又如何還說不定,反正不會因為看哪一點好就破格許名正言順做起這個家的主子來。不過能討喜歡總比討嫌的好。玉這廂盤算著,和絡嫻歸到房中。
甫進院,就撞見池鏡也領著個人進來,一看是何太醫。絡嫻滿面疑,池鏡迎面走來笑道:“聽說二哥還沒見好,這一段竟病得這樣久 ,我不大放心,史家回來,路上就順便往何太醫府上走了躺,將他一道請來給二哥好好瞧瞧。”
他說話時暗暗在玉上瞟了一眼,玉看見便領會,其實是太醫來給整治腸胃上的病,賀臺才是順便的事。還以為他是隨口說說,轉頭就會忘呢。
一時也不知該喜該憂,說他用心,他又斷然不肯娶,說他不用心,他倒是遮遮藏藏地對關懷備至。
可話說回來,遮遮掩掩是怕給人察覺,他儼然不想把他們之間的事泄給人知道,當和是。自然當下也不敢泄,所以同樣沒有怪他的資格。
池鏡忽然這般費心,賀臺也意外,坐到案邊道:“何太醫前幾日才來過,你今日又將人請來,連他也要抱怨我這個病秧子了。”
那何太醫忙拱手,“不敢不敢,莫說是這會,就是半夜三更二爺有個什麼不痛快,也只管遣人去砸我家的大門,我何嘗敢懈怠半點?”
言訖坐下來搭脈,還是前頭的老話,還按先前的方子吃藥調養。賀臺暗中松口氣,真怕給太醫當著池鏡的面說出什麼不好來,他疑心池鏡就是專門來探的命短命長,是不是他急盼著他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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