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是在船艙上認出司意涵的。

腦袋上的灰圍帽，臃腫的棉服，臟兮兮的臉，烏黑的長發，除卻疤痕外，和餐廳里那個聾啞人幾乎是一模一樣。

阿飛總也忘不掉那個聾啞人。

每日屈婁的子來，把手泡在冰水里，不吭不響，沉默寡言。

然后再屈婁著子走。

即便被廚師一直占便宜，在餐廳里的存在依舊很低。

但細細觀察下，卻沒辦法低。

因為灰敗的眼睛每日都會短暫的亮起來。

和他媽媽年輕時候每晚回到家看見他時的眼睛很像。

阿飛閑暇的時候會想。

這啞也有個孩子嗎？

所以每次掙到錢，了好東西會這麼高興。

可不是啞也不是聾子，是司意涵。

阿飛說“老大，意涵姐之前在雪城有點辛苦。”

阿飛是本地人，因為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對人比雪城本地人心更一點。

他很清楚雪城人想要在不做站街的況下生存下來有多難。

司意涵一個外地來的，不懂這里語言的漂亮人，是吃了多虧，多迫不得已，才學會打扮那個樣子進餐廳。

刑南藝啞聲說“你被趕出餐廳前，在干什麼？”

阿飛想了想，“我被趕出餐廳前，已經消失一個多月了，我記得消失的前一天，餐廳里剛停了一次電，在電通了后的隔天，就不見了，再后……”

阿飛想那段時間餐廳的變化。

那后，雪城刮了幾天的大風雪。

阿飛一度以為那啞是被凍死了，才會再沒出現過。

現在想來，一切都太蹊蹺了。

“大風雪后我回去上班，那天我去的早，發現餐廳正廳里到都是，白老大邊的親信好像有人在罵一個人。后來的一段時間，白老大心很好，而且從港口進了很多的魚蛋，卻沒進餐廳。又買了不虎皮和狐裘，對了，白老大還讓我和幾個人一起去港口拉了很多玻

璃，送到了一棟無人樓附近，就是之前發生炸，現在隨時會崩塌的那棟靠近你們石屋的無人樓。”

再后來。

站街里議論紛紛，說茉莉的命真好，被派去伺候一個人，每天吃的喝的隨便拿。

接著茉莉的父親，老二麻詭異的回來了。

阿飛被餐廳趕出去后，去看過被老二麻廢了眼睛的削土豆廚師。

他有個餐廳里的站街相好。

他說翔哥的人在頻繁的進出餐廳。

像是在找什麼東西，找什麼人。

那些站街通通被拉去陪翔哥的人，把他們給安了。

沒過多久。

白老大和翔哥開始打仗了。

阿飛問刑南藝“他們是在找意涵姐嗎？”

刑南藝從欄桿上下來，“你說的無人樓在哪？”

阿飛帶著刑南藝去了，“那是您之前的家。”

刑南藝看過去。

是。

不遠就是他之前家的方向。

阿飛重新看向樓，指著上面的第三層，“那一排都被炸了，您說可真巧，炸彈像是長了眼睛，飛到三樓炸。”

刑南藝垂頭踩上了臺階。

一層層樓上去。

看著面前黑黢黢被打通的諾大空間。

雖已經被炸的面目全非，但卻能一眼看出這是個簡易實驗室。

刑南藝走近，在一焦黑也已被風干的尸前蹲下。

他的頭骨是被子彈崩裂的。

刑南藝目定格在他腰間發亮的皮帶上。

手指輕覆，把灰塵抹去。

下面是黢黑的字符

。

這是外面世界的奢侈品皮帶。

即便是如今。

雪城的人也買不起。

翔哥的尸，刑南藝從前尸找錢的時候聽別人說過。

早就找到了。

唯獨白老大的尸沒找到。

所以這尸的主人是——白老大。

刑南藝起環視四周，手指掠過桌面上一張張被灼黑的實驗紙張。

這上面殘存的麻麻字眼全是司意涵的。

刑南藝手移到角落的一張書桌上，頓了幾秒。

拉開屜。

吱呀一陣聲響后。

被桌面保護了的白紙出現在刑南藝面前。

刑南藝木愣的看著最上面的一張畫。

雖只是一張側臉，但這是坐在椅上的……他。

刑南藝拿出來。

一張張的往下看。

是他的背影。

站著的，坐著的，在椅上的。

只有一張有側臉。

刑南藝看了許久。

翻轉到后面。

這張紙很像之前司意涵送來的紙條。

在上面寫了一個大大的刑哥。

在右下角寫了幾個蚊子似的小字。

寫——我想吃小魚干。

只是很普通的一件事，像是于啟齒，只敢用小字表達。

這張也是。

大大的刑哥。

右下角有一行很小很小的，像是于啟齒的小字。

——我喜歡你。

刑南藝的眼睛突然模糊了。

眨眨眼。

幾滴淚落下。

刑南藝手把覆蓋了‘我喜歡你’的眼淚抹去。

但好像是因為字太小了。

眼淚把

它覆蓋到了模糊。

刑南藝把桌面干凈，將紙張鋪上去。

掏出紙巾，一點點的掉上面的水漬，想把那四個字眼出來。

可……

保存了一年多的紙張太脆了。

不過一下。

‘我喜歡你’被淚水模糊了一團。

刑南藝呆呆的看著。

垂下的漆黑頭顱下，大顆大顆的眼淚砸了下去。

阿飛聽見靜時回。

只看見刑南藝雙手按住桌面，背脊彎曲。

明明只是松散站著的作。

可整個人看著像是要……碎了。

刑南藝這晚去了他和司意涵住了一年的石屋。

在里面睡了兩天。

被阿飛砸門起來。

阿飛說這批資沒到位，雪城的人在鬧。

刑南藝不想起來，掀高留下的大氅攏住了腦袋。

可阿飛說“您和意涵姐的房子裝好燈了，您不去看看嗎？”

刑南藝爬起來了。

往回走的路上頓了足。

走近打開了之前發現司意涵的石屋。

屋里有兩尸。

一是老二麻。

一是被刑南藝丟進去等死的茉莉。

刑南藝上次來沒在意。

這次來。

莫名的不想讓司意涵待過的地方被這群骯臟的人玷污。

他把兩尸骨丟出去。

老二麻的用斧頭剁碎，讓阿飛丟去山上。

轉回去，收拾司意涵生過孩子的床。

掀開角落的大氅時，看到下面整齊擺放的三個塑料罐子。

刑南藝拿起來。

了上面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司意涵用五彩筆畫上的花。

轉想走時，掃過角落里的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