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g=朱雀街玉碎坊間，有一條上百年曆史的走馬古道，其附近多為前朝跡，諸如鳴鶴鼓樓，沉月芳菲閣，八子論賦堂，玉砌八寶苑，幾度歲月沉浮之中，它們依舊保存得很好，好比一壇埋於地窖的老酒，總是越沉越香。

往裏走約莫五十步，便能見一座氣派巍峨的府邸坐落在古道的北側，眼下乃是冷冬，這裏卻是春如許。

碎玉瓊花堆砌於道，像是一條玉帶自東向西蜿蜒而去，兩旁寒梅一樹接一樹料峭而開，若是駐足其間，會發現，連這風都夾雜著淡淡的清香。

此時此刻，幾不知名的喧鬧再次響起，徹底驚醒了簷上慵睡的鳥兒，它們幾聲輕輕的責怪後，便自顧自地飛走了。

“出來！快把人出來——”

“對！出來！”

劫法場失敗後，石蹇帶著幾個人跟在帶走太子的隊伍後麵跟了一路，最後才轉到此。自打半個時辰前太子進了這個門，就沒見他出來過，問那些守衛一個個都裝高冷什麽也不說，死活都撬不開他們的，最後也隻能用上這種潑皮打滾的法子了。

“聖旨上說了赦免！現在無端扣押算怎麽回事！啊？”

兩旁守衛著實是困倦了，一個個開始裝聾裝啞，讓石階上的人唱起了獨角戲。

在第一百零一次被轟出後，石蹇仍舊鍥而不舍，見不到太子，打死不走。

“喂——快把人出來！”

“停停停停，這裏是衛府，我們這麽做……真的好嗎？”

高高的牆垣阻斷了外麵所有的喧囂，此靜謐如斯，幾乎能聽見窗外花落的聲音。

侍人手起簾子，他一襲嶄新白清亮如雪於偏殿步出，一番藥理之後，上那些細小的傷口已做理。侍人又將他引至銅鏡前，為他梳理墨發，固定玉冠，幾番打理，神明顯大好，隻是眉宇間始終著淡淡的惆悵。

見侍人作辭，他旋即喚住們，含在口中許久的話，終於忍不住問出：“請問你們家主人，究竟是何人？”

們一如既往朱閉、不發一言，作更加恭敬，然後漸次退出。

這樣的結果於他已是不驚波瀾，他形單影隻地立在那裏，看侍人將兩扇大門緩緩掩上……

許是這幾日聽慣了太多的喧囂，以至於四周一旦安靜下來，他的心便開始惴惴不安，甚至還有些不知名的恐懼。

呆立在那，幾番轉念，一不小心便會掉斷頭臺的回憶中去……一回神，掌心已出汗來。

他開始緩步殿中，試圖尋求一些新鮮事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名畫古玩將這間屋子裝飾得很是雅致，置其中，他原本不安的心不知不覺中已經安定了不，這裏隻見舊不見新，好像很久沒人住過……

就這般，著淡淡的疑，他枯等了很久，最後實在撐不住，便將坐到了案前，他告訴自己，雖然很困，但必須撐住……

案子上，他隻手撐額，已然做好了久等的準備，直到那泛黃的信箋，浮現眼前……

這墨痕雖已幹，鐫刻著歲月更迭的痕跡，但那娟秀的筆跡卻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他記得的筆跡，這是的筆跡！

盯著那信箋怔了好一會兒，仍舊不敢相信，慢慢，他將那信箋拾起，眼底湧出一流的……

將軍：

清晨啟窗之時，恰逢雪蓮花綻放，漠滄四季嚴寒，冰山雪野之貌抬眼可見，今有幸遇此繁花，委實喜不自。猶記別時春寒料峭，料想此時秦淮早已百花盛放，燕語雕梁。當此春風送暖之際，料想將軍心均健。吾初至漠滄，一切皆好，勿思勿念。隻因時讀各國經卷，其中不乏風國，其地域風，民俗禮節，吾九歲便爛於心，雖在異國，卻猶似故鄉，故，將軍不必掛懷。

沐禾書

……

黎桑篦玉年，元月一日，寅時，湫滁地牢。

聽母親將往事含淚說出，直教他心酸不止，那一刻，帶母親離開湫滁地牢的信念不斷融進他沸騰的，他一定要帶母親離開這裏，他要出去奪回屬於他們的一切……

隻是，他的心髒開始作痛。他知道，並非仇恨迫，是那寒冰之毒又發作了！

他以為，他在金囚籠數日，早已痛習慣了，但這一次卻痛得更加厲害，他明顯能到，他裏像是有幾條冰蛇在爬，隻要它們每行蠕一步，便要教他痛不生！許是這湫滁地牢比金囚籠還要嚴寒！

忽見痕兒蜷在地，口中發出痛苦的聲音，不由得篁妃心頭一驚，急忙詢問狀況：“痕兒，你怎麽了？”

“母親！痕兒！沒事！沒事！”他強忍著疼痛，艱難地回答。

“不！”篁妃心跳陡然跳得厲害，那一瞬，看清了他的臉——那張痛苦不堪的臉看得目驚心！

驚慌失措地匍匐下子，努力去夠他的手，可距離太遠，怎麽夠都夠不著，心徹底作一團，攪得呼吸都失去的節奏，“痕兒你到底怎麽了？痕兒……”

被那雙漆黑瞳孔中含著的關切和心疼哽住了嚨，他幾乎用盡了上所有的力氣，終於出了一句話：“母親……孩兒早已習慣了……孩兒沒事的……過會兒就好了……過會兒就好了……”

說罷，他出一笑容，很是無力。

這傷頹的聲音，這蒼白的笑容，迅速凍結了上的。篁妃驚慌失措地抬頭捂住自己的，朝痕兒點了點頭，肩膀難以抑製地聳著始終一言不發。

不敢想象，那些不在他邊的日子，他一個人究竟經曆了什麽，僅管有至高的權位傍，有無數的東宮衛率時刻保護，他終究還是不可避免地到了傷害！是沒有盡到一個作母親的責任！留他一人獨自在那險惡的宮廷孤軍戰！了傷也不同旁人說，他為何那麽傻……不！那宮廷中是敵，步步危機，他又能同誰說？即便有了心事，也找不到一個可信之人一個真正懂他的人聽他訴說！他是一個那麽堅強的孩子……

即便他在前，也保護不了他，亦不能替他分擔一痛苦！

恨這鐵欄——將母子生生阻斷！

恨蒼天無——教的痕兒飽這般折磨！

恨漠滄風國——將心底原本的好全部打碎！

恨不得痛在，也不要看著他那般難……

眼淚終究沒能忍住掉出了的眼眶，手心打。

良久，那冰冷的手心忽有了一抹溫暖，他沙啞的聲音一旁響起。“母親……孩兒好累啊……”

旋即握他兩隻手，著他憔悴不堪的麵容啞然許久，這才竭力維持著平靜的音調然開口：“痕兒若是累了，便靠在鐵欄上睡一會兒，母親會一直守在痕兒的邊……”

“好！那母親，一定要，記得，醒孩兒……孩兒就睡一會兒，就睡一會兒……”

“好……”

他眉宇緩緩舒展開來，那些痛苦似乎早已離他遠去，他被溫暖包圍了……

雖然已經無力再睜開眼，亦不能一直看著母親，但幸好還能聽見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覺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他想此刻他一定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他抱著那鐵欄，就像依偎在母親的懷裏一般，角始終都保持上揚，心中念著：母親對不起了，孩兒說過要帶著您離開這裏，但孩兒現在真的好累，等孩兒醒來，孩兒一定會帶您離開這裏，離開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母親，您等著痕兒……

篁妃看著眼前的痕兒，不定的緒也漸漸平和，注視他的眼神很是踏實。好久沒有像現在這般離這麽近了，也好久沒有這麽長時間地看著他了。

差不多也有十四年了吧！記得，在他出生之時，都還沒來得及看足他一眼，隻有在他年時期，才認真看過他、抱過他。不過那個時候，也是格外警惕，每一次相見的時間，都被婢掐得死死的，生怕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看得出，他應該很久都沒像現在這般睡得這麽安了，這個孩子從他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承別人所不能承的一切……

憶起從前事，的角不出欣一笑，“痕兒，娘真的很欣有你這麽一個能幹懂事的孩子，謝謝你願意來到娘的邊。”

“痕兒，其實為娘心中藏了許多事，始終沒有告訴過你。年之時，不便同你說，等你長大了，能與你說的機會卻又渺茫。今天，你就在娘的邊，我想，娘終於可以把這十八年的心事說出來了！”

話未托出，聲卻哽咽。抬起頭，努力抑製住自己的緒，不讓眼淚掉下來。

“關於你的世，娘原本想等你長大了再告知與你，這雖然對你來說很不公平對娘來說也是於心不忍，但娘以為這是最好的打算，無非就是多等幾年。後來，娘邊的婢提醒，怕有一天命數有變，娘等不到那一天，又怕你從小飽漠滄皇與蕭後的寵，長大後你不肯接自己的世。所以，在你四歲那年，娘做了一個冒險的決定，想法設法將你的生母告訴你。起初娘和婢都很擔心，你那麽小，會無法記住真相，甚至會說真相，但年的痕兒沒有讓為娘失，我們的痕兒，生來就像神一般，既懂事又聰明。知道真相的你，為娘到難過，還為娘眼淚不停地安娘，娘真的很開心……後來，命數真的變了。”

“那一年，娘被漠滄皇足在了清輝宮，清輝宮中一待，便是十四年。這十四年裏，娘雖然見不到你，但卻能借外力收到關於你每一天的況。你也能從娘的婢那裏得知娘的況。你八歲那年，夜，思娘心切，騙了婢冒險來到清輝宮與娘見麵，最後還險些被宮裏的人抓住把柄加害於你，娘差點以為當年的事要暴了！那一次，可把娘嚇壞了！那一次，也是娘第一次責罵你。”

“娘可能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夜晚，並非你我母子再不能相見，而是那夜你竟然問娘，你的親生父親是誰！那個時候，娘以怒氣為由沒有告訴你，並且告誡你，從今以後不可再問這樣的問題。那個時候的痕兒太倔強了，特別是在知道關於娘的世後忿忿不平，對漠滄皇更是恨之骨。娘擔心，年輕氣盛的痕兒在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之後，會去找他，而他也會……”

提起那個人，的眼淚終是抑製不住，出了眼角，那麽冰冷，那麽刺骨。

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仍舊說著：“所以，這十八年來，娘從未在你麵前提過他。痕兒可能會問，等痕兒長大了子足夠沉穩了，那個時候，娘為何不將真相告知與你。並非是他不好……他很好！他真的很好……也並非是娘舍棄了他……娘，這十八年來對他的思念從未斷絕……”

漠滄十一年，朝宮。

軒窗半開，窗子外正飄著淡淡的雪花。

那是來到漠滄後，寫給他的第二封信。

將軍：

漸嚴寒，伏福躬無恙。早聞北疆乃是惡劣之地，一日天象多變，戍守雖是頭等要事，但將軍一定要顧全己。想了很久，不知如何開口，隻因此事教人喜不自。我本以為這一生命運注定薄涼，直到小小的他，驚喜地出現在了這個世上，他是我們曾經好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