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昭起了個大早,穿戴好興衝衝騎馬到了太和樓。平寧先他一步趕了馬車來,出門前韓昭吩咐過,昨夜玩得晚,不要太早把清辭醒。平寧正好先到車廂裏補覺。
韓昭下了馬,瞥見馬車,挑了簾子一看,平寧正呼呼大睡。本想他,一轉念,怕是也還在睡覺吧?他放了簾子,邁步進了太和樓。有小二上來招呼,“韓公子早哇,是來尋紀姑娘的吧?”
韓昭攔了一下,“不急,先給爺上杯茶吧。”
小二極有眼力見,不僅上了茶,還上了兩盤致的點心。韓昭隨便吃了一點,覺得這油泡螺兒做得不錯,甜而不膩。
韓昭讓小二拿果盒裝上一些,回頭拿給清辭路上吃。又想著天熱人燥,讓他再裝上些餞金桔。一想著到在車上打開果盒子驚喜的樣子,自己倒先笑起來了。
平寧睡了一覺,從車上下來。車把式道世子爺已經進去半天了,平寧忙提著子往裏去。隻見韓昭坐在廳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角翹著,看著有些傻氣。他走過去,“爺,您到了怎麽也不奴才一聲?”
韓昭難得得好脾氣,淺淺一笑,“看你睡得香,就沒你。”
平寧沒過韓昭這樣聲氣的話,胳膊上起了一層皮疙瘩。好像還是對他呼來喝去的更舒坦些。
“爺,時辰差不多了,我看紀姑娘應該也準備好了,那咱們走吧!”
韓昭點點頭。兩人上了樓,到了清辭的房門前,平寧敲了半天也不見人開門。過了好久,綠蘿才打著哈欠跑來開門,頭發散,顯然剛從夢裏被醒。
“這都什麽時辰了,怎麽還沒起啊?”平寧往裏頭探了探頭。
綠蘿一看時辰鍾,嚇得清醒過來,“呀,都這個點兒了!真是奇怪了,奴才從來沒有睡過時辰。”忙進去香蘭,晃了半天才把香蘭才晃醒。正想再去清辭起床,可房床上本沒有人,隻有桌上一封信,上麵寫著“韓世子親啟”。
綠蘿捧了信跑出來,“世子,紀姑娘不見了,這兒有封給世子的信。”
韓昭打開信,上麵不過寥寥數語。
“多謝世子,鄭驛留賓,殷殷款待,渡此佳期,人生何幸。但澹園事繁,歸心似箭,難以淹留。匆匆別過,書不盡言,萬請珍重。清辭謹拜。”
平寧瞧著韓昭瞬間變了臉,就知道事不妙。踮腳瞄了一眼信,心裏也直咋舌,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還大半夜地跑了啊?難道是昨天韓昭對人家姑娘做了什麽逾禮的事,把人家嚇跑了?
心裏雖然這樣想,可哪裏敢問韓昭?他對著綠蘿、香蘭斥聲道:“哎呦呦,你們是屬豬的麽,人大半夜走的你們都不知道嗎?難不睡死過去了!”
“平寧,住口。”韓昭心事淩,喝了一聲,合起了信。
是氣他昨天的唐突舉嗎?但昨天分明也是歡喜的,不然為什麽會抱住自己?他這裏七上八下不知所謂。平寧覷著他的臉不敢說話,打了眼讓丫頭先回自己家。
韓昭枯坐了半天,平寧看他一不,忍不住問了句:“世子,你沒事吧?”
過了好半天,才聽他幽幽道:“平寧,我不好了。”
回了國公府,平寧覷著韓昭那心神不屬的樣子幹著急。瞧了半天,索逞著膽子問:“世子,那你還回書院嗎?”
回嗎?他自己都不知道。當時書院不過就是為了能潛澹園書,如今書到了,心給丟了。
來的那本給了蕭蓉,清辭多做的兩本他留著,此時他默默看著書。“隻道真易寫,那知怨句難工。”隨便一翻,都能翻到一句哀詞愁句,句句都像是專為他寫的一樣。
平寧等了半晌不見他回答,隻聽見他長長歎了口氣。平寧撓撓頭,公主也總對著《綺合集》長籲短歎,怎麽現在兒子也開始對著這本書歎起氣來?
忽然外麵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接著門“哐”的一聲被推開了,蕭蓉手握著什麽東西神匆匆。進來時沒留心腳下,差一點絆倒在門口。平寧忙上去扶了一把。
蕭蓉站住了形,一抬眼瞧見韓昭手裏的書,詫異道:“你怎麽會有這本書?”
韓昭掩了書,心不在焉地往書匣裏一放,“買的。”
“在哪裏買的?”
蕭蓉不依不饒的勁頭弄得韓昭心煩意,語氣便不大好。“不記得了。又怎麽了?不是書都還你了,難道還要同父親鬧不!”
蕭蓉把手裏的東西拿到他眼前,著聲音問,“這本書,你從哪裏來的?”
韓昭心頭一跳,麵上卻鎮定,“不是你自己的書,我還給你的。怎麽又問我哪裏來的?”
“韓元華!我自己的書,自己會認不得嗎?”
“既然都是書,又有何不同!”
“不一樣!”蕭蓉此時眼眶裏竟然蓄滿了淚水,抓住韓昭的手臂,哀聲求道:“母親求你了,你告訴我,這本書從哪裏來?”
韓昭被抓得雙臂生疼。把書給蕭蓉之前,他仔細比對過很多次,本就是毫無破綻。那書想來有些年頭了,紀清辭連紙張的年份都考慮進去了,做了些舊相。難道這樣都能讓蕭蓉瞧出端倪嗎?
既然讓認出來了,那他也無話好說。他不信還會胡攪蠻纏下去,索也不瞞著了,“鴻淵閣。”
“鴻淵閣?你怎麽會拿到鴻淵閣的裏書?”
“我的。”韓昭一時也怒不可遏,“為了你,我堂堂衛國公世子去澹園做了書賊。母親,適可而止吧!”
蕭蓉臉上的表說不清是喜是悲,眼淚串地滾下來,但忽然又淒然地笑了起來。搖著頭,仿佛發現了什麽不可置信的事,“他騙了我,他騙了我!”說完也不顧韓昭了,轉就疾步往外跑。
韓昭見那瘋癲的樣子總不能放心,也跟了出去,這才注意到蕭蓉竟然是獨自騎馬來的。飛上馬,狠了幾下馬鞭,轉眼就沒了蹤影。韓昭回過神,牙裏了“瘋子”兩個字,也牽了馬追了出去。
蕭蓉出了京城一路南奔,竟然是往鉞山去。韓昭跟著蕭蓉,怎樣勸都勸不住,兩人徹夜狂奔,竟然都不曾休息過。到了澹園,蕭蓉跳下馬來,力支,人也腳酸,差點跌倒。但仿佛什麽都顧不上了,衝上前去拍門,“紀育之,你開門!你跟我說清楚!開門!”
田嬸聽到拍門聲,前來開門。蕭蓉見門打開,二話不說就往裏衝。田嬸強力壯,一把就抓住了,“噯,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怎麽還有闖的?”
蕭蓉被拖住手腕,長眉一擰,“大膽!你敢攔本宮!”
田嬸再定睛一看,這會兒認出了人。二十年風霜雨雪,竟沒在臉上留下什麽痕跡,那驕縱任的模樣一如從前。田嬸雖認出了人,但依舊不撒手,“原來是長公主殿下。請恕民婦無禮,但澹園規矩,外姓人不可園。”
蕭蓉冷笑,“你不讓我進去,就讓他出來見我!”
“這,恕難從命了。咱們先生有過吩咐,不見外客的。”田嬸笑得不不的,反正這公主來了準沒好事。
“外客?嗬嗬,你不如先問問他,我算裏客還是外客!”
田嬸自然是不想再搭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把人推出去。幾人在大門拉拉扯扯,有早起過路的,聽到靜都探頭看過去。田叔聞聲也過來了,見這狀,打了手勢讓田嬸先讓人進來再說。
田嬸無奈,隻得鬆了手。誰想到蕭蓉進得門來,卻是門路一路小跑到了聽鬆草堂前,大聲喊:“紀育之,你出來!”
不見人應門,便走上前不斷地拍門。韓昭跟在後,難堪不已,幾次想拉住,都被甩開。
清辭手裏拿著筆,怎麽都落不下字。耳邊拍門聲震天,但紀言蹊不讓去開門,也無可奈何。
那日自京中回來後,蕭煦的話一直盤旋心頭。一夜未眠,索起。這裏正好也有白扇麵,想著既然韓昭想要寫扇麵,不如先在自己的扇子上試寫。拿出了珍的寒煙墨,磨好了墨,踟躕著不知道如何下筆。
自己的字隻是端正秀麗,寫男子用的扇麵,娟秀有餘卻大氣不足。想了想,決定還是摹寫名家。極喜歡蕭煦後來送給的那本字帖,雖然不知出自哪個大家之手,但其字圓潤又有曠達崢嶸之氣,很適合寫扇麵,便用那個字在扇子上寫字。
寫完了字,時辰還早,反正是醒了,索往草堂那邊去。心裏有些,想和三叔公說會兒話,隻是見了三叔公憔悴的樣子,到了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紀言蹊幾乎又忙了一個通宵,清辭心疼他,給他準備好了早飯,自己便留在草堂幫他整理昨夜的抄錄。
聽到拍門聲的時候,清辭正要起開門,紀言蹊卻道:“不要開門。”然後慢慢將麵前的白粥喝完,又回到了書案前寫字。
清辭卻坐不住了。傾耳聽了聽,這聲音有幾分耳。過了一會兒想起來,這竟然是公主的聲音。又看了眼紀言蹊,他卻像什麽都聽不見一般。
蕭蓉奔波了一夜,又累又,人也失了力氣,拍門聲漸漸弱了下去。坐在草堂門前,淚如雨下。
清辭在裏麵聽著這傷心的哭喊聲,心也被揪了。末了,聽見蕭蓉斷斷續續的聲音,“二十年,我就要你一句真話。二十年,都換不來你一句真話嗎?”
清辭悄悄瞧了眼紀言蹊,他手中的筆抖了一下,那個字歪了。想了想,還是走到他麵前,小聲道:“三叔公,有什麽話,當麵說吧?您不見,我怕公主會不肯走。”
外麵蕭蓉又恨恨道:“紀言蹊,你不見我,你就不想見你的骨嗎!二十年,你不管不問,你對得起我,對得起他嗎!”
韓昭本在遠冷眼瞧著,聽到這裏,心頭一個踉蹌。原來,他真的紀言蹊的兒子!為什麽,為什麽!
天空不知何時落起了雨,雨勢由小及大,不一會兒,蕭蓉和韓昭上都了。
田嬸拿了傘,但他們都不肯要傘。蕭蓉絕地靠在門上,用僅有的力氣,虛弱又倔強地一下又一下用頭叩著門。韓昭則是呆呆地站著,任憑雨水衝刷。
“三叔公,雨那麽大,公主殿下再淋下去會出事的。”清辭輕輕搖著紀言蹊的胳膊,哀求道。
紀言蹊長歎了口氣,終於擱下了筆。
清辭明白他是同意開門了,忙跑過去打開門。雨水淋得蕭蓉睜不開眼睛,又冷又累,頭腦也不甚清晰了。門開時,緩緩轉過頭,還沒意識到門已經開了。
“公主殿下,您快起來吧。”清辭見樣子十分狼狽,手邊一時也沒傘,便用手替遮雨。
“他肯見我了?”蕭蓉的發紫,說話的時候微微抖。
“您快先進來避避雨吧!”清辭扶了蕭蓉進屋,抬眼就看到了遠的韓昭。忙拿了雨傘衝進雨裏,把傘舉在他頭上,“韓公子,你怎麽在雨裏頭站著啊!”
冰冷的雨水順著他俊的臉龐不斷下去,在冷峻的下頜匯集水流。那一雙眼睛在這雨裏,越見冷冽。清辭勸了好半天,他的目才了,看了一眼。
知道了吧,他是的堂叔……他偏開臉,冷冷地道:“走開。”
他不知道要去恨誰了,隻想讓走得遠遠的,永遠忘記他曾對有過那樣的心思。
“韓公子,你拿著傘吧,會淋病的。”清辭不管他冷言冷語,把傘往他手裏塞,“你拿了傘我就走,好不好?”
“那天,你為什麽走了?”他忽然問。
“我……澹園有事我放心不下,所以就先回來了。”垂了垂眸子。
雨太大,即便有傘,也被水打了,又把大半的傘舉在他頭上。
庶母落井下石,嬸嬸虎視眈眈,更有姊妹毀她閨譽,最終落得個退婚的下場,她的良人又該往哪裡尋?活在古代官家宅院,身不由己,就算困難重重,她也要放手一搏,把幸福生活掌握在自己手中。
這年冬末,溫禾安失權被廢,流放歸墟。 她出生天都頂級世家,也曾是言笑間攪動風雲的人物,衆人皆說,她這次身敗名裂,名利皆失,全栽在一個“情”字上。 溫禾安早前與人成過一次婚,對方家世實力容貌皆在頂尖之列,聲名赫赫,雙方結契,是爲家族間的強強結合,無關情愛。 這段婚姻後來結束的也格外平靜。 真正令她“意亂情迷”的,是東州王庭留在天都的一名質子。 他溫柔清雋,靜謐安寧,卻在最關鍵的時候,籠絡她的附庸,聯合她的強勁對手,將致命的奪權證據甩在她身上,自己則借勢青雲直上,瀟灑抽身。 一切塵埃落定時,溫禾安看着浪掀千里的歸墟結界,以爲自己已經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 時值隆冬,歲暮天寒。 溫禾安包裹得嚴嚴實實,拎着藥回到自己的小破屋,發現屋外破天荒的守着兩三名白衣畫仙,垂眉順目,無聲對她頷首,熟悉得令人心驚。 推門而進。 看到了陸嶼然。 即便是在強者滿地亂走的九重天天都,陸嶼然的名字也如郢中白雪,獨然出衆。 他是被寄予厚望的帝嗣,百戰榜巔峯所屬,意氣鋒芒,無可阻擋,真正的無暇白璧,絕代天驕。 今時今日,如果能在他身上挑出唯一的污點,那污點就是溫禾安。 作爲昔日和溫禾安強強聯姻的前道侶。 “今日我來,是想問問。” 大雪天,陸嶼然華裾鶴氅,立於破敗窗前,儂豔的眉眼被雪色映得微懨,語調還和以前一樣討厭:“經此一事,能不能徹底治好你眼盲的毛病?” “……?” “能的話。” 他回眸,於十幾步之外看她,冷淡霜意從懶散垂落的睫毛下溢出來:“要不要跟着我。” “Sha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