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上青筋直跳，只是聲音得極低：“周常琛，路是自己選的，你沒資格抱怨。也別他媽的把我蘇煜炆拖下水！”

蘇煜炆甩開他，自己坐到一旁，舉起酒壺仰頭倒口中。

他素來沉穩文秀，這一手勢把周常琛看得呆了。

船上再無人說話，下了船，蘇煜炆乘車往家趕。月亮，眼看就是仲秋，遠遠就瞧見巷口孤零零立著一人。瘦削儒雅，一袍顯得格外寬大，袖子迎風招擺著，遠看像凌云而下的謫仙。

蘇煜炆聽見小廝的提醒，朝外瞧了一下，近前下了車，朝那人走去。

蘇煜揚搭著他肩膀，引著他朝巷外走。

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兄弟倆立在道旁一棵樹下，伴著微涼的風，他聽見蘇煜揚低緩鄭重的聲音。

“兄長，明日仲秋宮宴，你別去了。”

蘇煜炆詫異地看了眼自家弟弟，近來蘇家麻煩纏，面前這人卻是青云直上，被趙譽一路提拔近臣。

蘇煜揚頓了頓道：“兄長，你父親也不要去。”

蘇煜炆蹙了眉：“老三，你要干什麼？”

蘇煜揚抿了抿，月下，白皙的愈顯蒼白幾分，“不論你用什麼法子，攔住父親不要他參與明天的宮宴。兄長，你信我，我是蘇家人，不會害你們。”

蘇煜炆琢磨這話的意思，酒后朦朧的眸子漸漸清明，他抬眼不敢置信地凝視著蘇煜揚，了兩：“是不是皇上……”

蘇煜揚苦地笑了下：“兄長，你別問了。我不能說。你知道，蘇家靠人換前程的日子，早該結束了。”

蘇煜揚提步走，蘇煜炆陡然扯住了他的袖子，他堪堪回過頭，蘇煜炆的拳頭就朝他面門揮了過來。

熱熱的鮮從鼻腔滴落。

蘇煜揚抹了把鼻子，淡淡看了蘇煜炆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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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宴，午宴是君臣同宴，夜里是家宴。

二品以上大員和宗室諸王攜家眷宮，朝臣們前往皇極殿用宴，眷們前往后宮陪在蘇皇后邊。

今年因蘇皇后病重，代替出席的是夏賢妃。因近日溫家的夫人亦要進宮來，故而暫解了溫淑妃的足，允出來會客。

蘇家舉家皆未到場，眾人不免有些議論，福姐兒只作瞧不見那些目，與下首的鄭貴人周常在吃著酒。——這兩位的家眷暫無資格出席這樣的宴席。

時至正午，宴會上歌舞暫歇，宮人們魚貫捧了熱菜上桌。

趙譽與群臣歡飲，已經酒過三巡，適時，趙譽舉杯看向林玉。

“這杯，朕敬林卿。”

林玉淡淡一笑，道：“不敢。”站起來，回敬趙譽，“這杯該是微臣敬皇上。”

趙譽溫笑道：“林卿久在南灣，難得回京。下回君臣把酒言歡，還未知是什麼時候。”

這話一出，眾臣不由心下嘀咕，莫非皇上這是同意林玉再回南灣？這一回放虎歸山，再想收攏回來，可不就難上加難？在那邊做著土皇帝，誰還愿回來人牽制？林玉居功自傲，屢屢不皇命，每年大筆的錢糧送去南灣，用在什麼上頭誰又清楚？這回查出來的是經由蘇煜炆和周常琛兩人手里送給南灣的錢糧，就足足有幾十萬兩。加上每年撥款給南灣的數目，養上十萬兵馬也夠了。這些年國庫吃，趙譽不得不開海貿，中原不知混進來多別國細作，在旁虎視眈眈。

只見林玉不不慢地嘆了聲，開口道：“臣已老了，南灣長久不太平，這些年若非朝中無人，微臣哪用飽嘗遠離故土妻子離散之苦？”

趙譽噙了抹冷笑：“所以，因為朝中無人能擔此大任，只能林卿去守南灣？區區彈丸之地，不知如何安放林卿的八萬兵馬？”

林玉明顯地錯愕了下。

朝臣們亦慌了，林玉手上不足四萬人，此番戰事結束，帶回來兵馬三萬，路上千余，只剩兩萬八千多人，如今尚屯兵在城外營中，哪里來的八萬兵？

林玉笑了。挑眼看向趙譽，面不紅心不跳地道：“南灣土民激皇上還他們太平日子，自愿投軍為國效力。”

趙譽亦笑了：“是激朕，還是激林卿？”

林玉正要說話，卻聽殿外傳來一陣震天響的打殺聲。他面一變，突然想到什麼，赤目盯著趙譽，厲聲道：“皇上真要走到這一步麼？”

趙譽未答。

下面坐著的眾臣亦聽得這巨大的響，宴上不免了，一時議論聲不斷。

趙譽抿不言，直坐在金座之上。

只是片刻，那喧囂聲就到了殿外。

一個小太監沾了滿臉的，連滾帶爬的闖進來打破了殿中最后的平靜，“皇、皇上！林、林將軍的黑甲兵，他們……他們反了，吵吵嚷嚷在外，說是……說是……”

他話未說完，殿中已有朝臣尖起來。紛紛指著林玉道：“林將軍！你這是、你這是謀逆麼？”

林玉坐在原位，只是疏冷地一笑。他移目看向趙譽，輕聲道：“臣罪大惡極，死不足惜，只是臣的夫人和兩個兒，及子林興，他們久在京城，從不參與臣在外頭的事，還皇上施恩，饒他們一死。臣的長子林嘉，臣便不為他求了。父子在外十二年，臣的事，長子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