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譽未曾表態。

一如蘇煜炆一案, 趙譽暗中已準徹查, 卻遲遲未曾定罪。蘇家被推上風口浪尖, 幾乎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蘇煜揚蘇煜炆牽連, 這些年經手過的賬目一樣被查了一番, 只是查案人無功而返。蘇煜揚這些年心思本不在政事上頭, 只在筆墨丹青中追求那些風花雪月，一壺酒可以醉一晚，一曲琴足悵然心, 他在銀錢上頭沒有追求, 不施恩籠絡下屬，也無心結討好上峰，蘇家那些事他亦不曾參與，竟是清清白白全無黑點的一個人。

蘇煜炆和周常琛在游船上飲酒，周常琛大哭：“罪名雖還未定，可大伙兒瞧咱們的眼，已經跟瞧個廢沒有兩樣了。費盡心機替岳父弄錢糧, 供他私下籠絡那些將領，我可曾在里面得到過半點好？如今倒好，岳父閉門不出，萬事和他沒干系, 還上表奏報，陳自己事先本不知這些事兒，也沒沾過這些錢糧，錯都是咱們的，他一點兒病沒有。咱們圖的是什麼啊？你說說，咱們冤不冤。就這樣，我那媳婦兒還跟我鬧，說我做事不利落，給人留了把柄，連累了爹，我呸！”

蘇煜炆只顧飲酒，給他一把扯住袖子，“煜炆，你就一點都不怨？當年你和陸家小姐可是投意合，若不是林玉他……”

“噹”地一聲酒盞落地。蘇煜炆橫眉怒視周常琛：“周四，我瞧你是瘋了！”

周常琛原本是怕他的，周家不及承恩伯府勢大，這些年在朝中，仗著連襟之誼蘇煜炆沒提攜他。他堂妹周常在宮里，也多當蘇皇后提攜。

當年他和他妻子第一回 見面就是在蘇家，定婚前他就頻頻往蘇家跑，被兩家長輩知道后，周母上門提親，卻連林家的門都進不去，林玉大怒，聲稱這門婚事絕無可能。是蘇煜炆求林氏替二人說話，還假稱兩人私下已有了首尾，林玉才不得不認了這門親事，但婚后多年，林玉對這個婿都不大待見。

這會子周常琛趁著酒意，膽子大了幾分，揪住蘇煜炆袖子不放，盯著他眼睛道：“陸小姐和你是真。你狠心撇了，不過是家里頭想攀上林玉不是麼？你姑母是伯府千金，被你父親送給林玉為妾，靠吹枕頭風替你攀了這門親，你夜里睡在邊不會想起陸小姐麼？他林家到底有什麼了不起！做什麼要這樣委屈自己結他！你們承恩伯府這爵位世襲罔替，不論到了哪朝都不會口飯吃，你和我不一樣，干什麼要作踐自己上趕著？”

蘇煜炆本與他是至好友，自己那些事一樣也瞞不過他，當年婚，他確實迫不得已，父親的做派一向如此，為了能讓家族更上一層樓，本不在乎臉皮。

外頭都說，這些年蘇家的富貴是用人換的，其實何止人？連他的婚事也是政治聯姻，是利益衡量的結果。蘇家有錢，林家有勢，在外頭人看來是各取所需。那陸小姐不過是小之，哪里比得上手掌兵權的林家勢大？他還記得那天林玉去家相看他，大咧咧坐在他家正堂上位，飲了口清茶，一口噴在手里的大刀刃上，順手取了他家桌子上鋪的蜀繡緞布抹拭。蘇煜炆當時進來正巧看見這一幕，他出自書香門第，家里一個二個都是儒雅文秀之人，從不曾與這等蠻人相過，若非迫于權勢力，他恨不能轉就走。依舊上前規規矩矩地行了晚輩禮，他父親蘇伯爺坐在旁邊，陪笑說著謙虛的話，那林玉大笑一聲，贊他“好樣貌”，糙的大手一把拍在他肩上，震得他骨頭犯疼……

可這些記憶已經太久遠了，他和林氏婚近二十年，生兒育，漸漸也有了。林玉越發斂，改了許多壞習氣，權勢也越發不可小覷，他妹子蘇璇能做皇后，也是沾了林氏的。林玉自己的兒都瞧上了文人，他倒惜子，在婚事上頭全順了兒的心愿。在這點上，蘇煜炆是佩服他的，他有今天靠的都是自己的能耐，從沒試過拿兒的幸福去換好。他再如何瞧不上周家最終也同意了婚事。這個霸道了一輩子的人在兒面前永遠是慈父。蘇煜炆有時甚至很羨慕林氏，林氏的父親和他自己的父親全然不同。他父親蘇伯爺在外是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年輕時被贊譽為“明珠君子”，生得耀目艷，脾是一等一的溫潤，可在家中，他說一不二，從來不許任何人冒犯他的權威，他將自己的妹送人為妾，將孫送進宮為兒固寵，兒子們的婚事都是他一人決定下的，算計與誰聯姻更有好，錙銖必較，生怕吃半點虧。

蘇煜炆很早就認了命。做了林玉的婿就專心替岳父賣命，這些年岳父的所作所為越發引人猜忌。蘇煜炆其實早料到這一天。

他重新取杯子倒了杯酒，朝喋喋不休說著胡話的周常琛潑了過去。

周常琛的話戛然而止，抹了把臉上的酒，有些著惱地看著蘇煜炆。

蘇煜炆斥道：“清醒了麼？還說不說胡話？”

說罷，推開小幾就站起，走到前頭吩咐回去岸上。

周常琛怔了怔，然后嗤嗤地笑出來：“你裝什麼啊蘇煜炆，真他媽拿我當傻子？你不準人提陸小姐，假裝沒這回事，你他媽是怕林老爺子找跟丈夫的麻煩，對吧？”

蘇煜炆面無表地走近，一把揪住周常琛的襟把他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