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失重下墜的那一刻,嚴知返什麼都沒想。
走向滅亡的過程,就像完一場既定宿命,沿著軌道向終點。
因為一切都已註定,所以他才如此平靜。
當火乍起的瞬間,灼痛隨之襲來,男人漆黑的瞳孔倒映出熊熊躥起的火苗,嚴知返突然想起前世,沈婠躺在病床上在他點頭之後,被強行推進手室的那一幕。
彼時,眼裏的神就如同此刻的大火——那麼明亮、灼燙,彷彿下一秒就要焚毀這個世界。
那時他還不嚴知返,他——沈、謙。
是寧城沈家板上釘釘的繼承者,年輕一代中的領頭羊。
他優秀、自持、穩重。
從小就按豪門繼承人的標準要求自己,唯一的目標也是繼承家業。
直到……
某天,父親帶回一個孩兒。
纖弱蒼白,沉默寡言,但那雙眼睛並不安分,帶著社會底層人士特有的愚昧與貪婪。
尤其在見過沈家的富貴以後,那種愚昧就變了小心,貪婪也顯得謹慎。
沈謙一眼就看了的野心。
卻只當笑話旁觀。
螻蟻的茍且掙扎在搏擊長空的雄鷹面前本不值一提。
甚至,雄鷹輕輕一記掠空,就足以將其拍碎。
比如那個耳,輕而易舉奪走了一半聽力。
沈謙知道以後,也不過一笑置之,甚至有些索然無味。
商場上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沈總從不與實力懸殊的對手過招,即便勝利,快也會大打折扣。
所以,對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妹妹,他無所謂有,也無所謂沒有,權當多養了一隻寵。
而寵是礙不著主人事的。
但結果證明,他錯了。
兩年後,沈婠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竟讓老爺子點頭同意進公司,從普通職員到部門副經理,只用了六個月。
從副經理到部門經理,與沈如平起平坐,也不過兩年時間。
以眼可見的速度胎換骨,愈漸優秀,不僅沈春江態度變了,就連一向看重嫡庶的老爺子也漸漸偏心。
沈如和沈嫣終於有了危機,卻為時已晚。
兩人一次次下手,卻又一次次被沈婠識破,最後不蝕把米,反倒惹了一腥。
最後楊嵐也坐不住了。
沈謙有段時間老是聽人在他耳邊重複同一個名字。
沈如:「哥,沈婠竟敢在董事會上公然和我板!算我看走眼,還真是會咬人的狗不!」
沈嫣:「居然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勾引齊哥哥,當我死了嗎?!沈婠厲害啊,跟媽一樣賤!」
楊嵐:「阿謙,你要當心,沈婠不簡單。當初,就不該答應你爸把帶回家!」
沈婠,沈婠,還是沈婠……
一隻寵也值得他們坐立不安、焦頭爛額?
然而事實證明,沈婠並不是寵,而是會圈地、會捕獵、會廝殺的惡狼!
這點在沈謙正式職明達以後,才親會到。
同一個項目,他最大的競爭者是沈婠帶領的團隊。
同一個方案,沈婠拿出來的總能與他不相上下。
就連同一個合作夥伴,沈婠也能虎口奪食,從他手裏搶過去。
老爺子對此視而不見。
親爹倒是上躥下跳,可惜在中間搖擺不定,一邊是繼承人兒子,另一邊是大有可為的兒。
他似乎誰都不願偏幫,就想看兩人斗下去,越激烈越好,這雙方可都是他優秀基因的傳承證明。
在刻意的無視和縱容之下,後面幾年沈謙和沈婠之間的戰爭趨向白熱化,各自擁兵,分庭抗禮。
很快,這種微妙的平衡就出現了變數。
沈緋來到這個家。
在心算計和縝籌劃之下,沈婠一敗塗地。
……
在沈婠被推進手室前的半個鐘頭,沈謙趕到醫院。
老爺子親口告訴了他所有真相。
原來,沈緋的目標只是一副完整的人。
原來,沈宗明對沈婠的縱容不過是給他這個未來繼承人設置的一塊磨刀石。
原來,沈婠的命運早在這三言兩語間被判決。
沈謙想起凌晨三點還在公司挑燈夜戰只為改出一份完策劃案的沈婠,想起為了一幅送給資方的刺繡而夜以繼日、十指盡破,想起在雨中苦等、直到合作方鬆口簽下合同才作罷……
沈謙突然為不值。
可憐費盡心機,到頭來卻眾叛親離。
老爺子問他:「你覺得呢?」
覺得什麼?
對沈婠的置有無不妥。
沈謙沉三秒,搖頭:「沒有。」
一個合格的繼承者絕不會對敵人心存半點仁慈。
果然,老爺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好,那你去病房遞個準信,否則他們不敢把人往手室里推。」
沈謙去了。
當著沈婠的面,在絕又憤怒的注視下,緩緩點頭。
手室紅燈驟亮,他沒再停留,大步離開。
第二天,聽說沈婠已經理,而沈緋手失敗,也跟著進了太平間,前後不過兩個鐘頭。
沈謙突然覺得荒謬,臉上在笑,心卻彷彿被人挖走一半,有些東西——空了。
那之後,沈春江被董事會罷免,他如願為明達掌舵者,沈家掌權人。
可當他站在頂層辦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腳下車水馬龍時,那空落更深了。
沈謙覺得不對。
他的人生缺了一樣東西。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弄清楚那樣東西是什麼,直到某天,他翻開當初沈婠被否的那幾份策劃案。
數據詳細,剖析深刻,結論清晰。
那一刻,沈謙如夢初醒,原來他缺的是——對手!
一個勢均力敵、可以與他齊頭並進的對手。
可惜,曾經有這個資格的人被他親手送上手臺,推向了死亡絕境!
那天,沈謙放下手頭所有工作,想去墓園看一看。
可上了車,握著方向盤,卻不知道往哪兒開,才想起死後連塊像樣的墓地都沒有。
直接給醫院理,如今早已無跡可尋。
沈謙覺得悵然。
隨著時間推移,這種悵然演變了執念。
在多年以來再也沒有棋逢對手的前提下,這種執念日復一日深刻。
他開始派人調查沈婠死前所有的事,包括還沒被帶回沈家之前,住在哪裏,做過什麼,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
每個星期私家偵探都會向他報告一次。
小到一張照片,甚至小學時候的一張獎狀,一篇作文。
沈謙知道自己病了,而且病得不清,像個有著特殊癖好的變態。
而沈婠這個早已死去的人了唯一的解藥。
他太寂寞了。
寂寞到開始想念。
想念沈婠與他爭鋒相對、勾心鬥角的日子,想念對著他橫眉冷眼、怒目而視的模樣。
然後,這種想念了「求而不得」。
他開始後悔。
為什麼當初沒有留下?
為什麼不堅持那一瞬間的猶豫,承認自己對的仁慈和不舍?
沈謙學會了深夜醉酒,第二天再若無其事地去公司。
只是某個夜晚,他醉了之後,再也沒醒過來。
手裏攥著沈婠十二歲那年的照片,笑得很,雙眼乾淨清澈,還有兩個小梨渦……
再次睜眼,他來到今生,變了嚴知返。
直至此刻葬火海,兩輩子了,他依舊求而不得……
重生一世,莊周夢蝶,這樣的機緣他想都沒想過會有第二次。
但再一次清醒,看著悉的世界,著呼吸的起伏,沈謙驚訝自己居然還活著。
不,是又活了一次。
他站在鏡子前,鏡中是年輕的自己。
「哥——你在房間幹嘛啊?快點,你同學在催!」
「……就來。」
如今的他,20歲,剛上大學。
如今的沈婠,15歲,還沒被帶回沈家,也沒被那個小姨收養,進夜黎當啤酒妹。
而他也沒有打過,更沒有害死!
沈謙目狂喜,帶上錢,衝出家門,丟下客廳里等他的同學和兩個妹妹。
沈嫣追出來:「哥,你去哪兒——」
「找人!」
「誰啊?」
他三世的摯,求而不得的白月,深藏心尖的硃砂痣!
婠婠,今生換我來護你一世安穩,守你百歲無憂。
——番外完——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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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書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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