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錦再次見到寧貴人是在雍正七年的夏天，暑熱難消，南方洪澇，皇帝已許久不進後宮了，舒錦倒是落得清閒。

這一日清晨，與懋妃一併去萬方安和請了太后安好，便順道去慈雲普護上香。舒錦並不信佛，可懋妃有這方面的信仰，再加上膝下有了三公主，倒是上去祈禱兒安康長樂。

舒錦左右無事，便陪一起去了。

慈雲普護位於後湖北岸，古樹參天、紫藤垂架，倒也清涼宜人。行至正殿觀音殿外，卻遙遙瞧見殿中有個纖細的影正叩首參拜，瞧著頗爲虔誠。

步殿中，那子忙不迭起，朝著舒錦與懋妃屈膝行禮：“見過貴妃娘娘、懋妃娘娘。”

舒錦定睛一看，不免有些訝異：“寧貴人？”

數月未見，這寧貴人不但量纖細了許多，那臉蛋更是恢復了白皙潔，比之當初的俏麗，如今倒是多了幾分嫵嬈。

懋妃掃了一眼佛龕上正燃燒著三柱清香，“寧貴人來此作甚？”——又無寵，總不可能求子吧？

寧貴人嬈臉蛋上出黯然之：“嬪妾……只是來給八阿哥祈福的。”

懋妃拿帕子掩了掩角，如今倒是有慈母之心了！可惜未免太晚了些。

舒錦亦淡淡道：“有心了。”

寧貴人眼圈一紅，悲切切道：“嬪妾自知，再貴妃娘娘面前，自是不配說這個。可嬪妾當真是後悔了。嬪妾夜夜都能能到八阿哥啼哭不已……”

“好了。”舒錦有些不耐，雖然寧貴人的模樣不似作僞，但舒錦可沒興趣聽這些，“八阿哥在敦妃膝下，好著呢。”

寧貴人不由一噎，傷之餘又生恨意，那是的孩子啊！！如今就算啼哭，也只會在敦妃懷中，這是何等扎心？！

寧貴人拭了拭眼角的淚珠，“嬪妾有錯，是該到懲。可敦妃作惡，爲何卻沒有報應？老天爺太不公平了。”

這關老天爺什麼事，這宮裡是皇帝說了算，就算不公，也是皇帝不公。

“你這樣怨天尤人，難道就能得到公平了？”舒錦笑問。

寧貴人薄脣咬，“是嬪妾無能。”——至今都無法復寵，只能眼睜睜看著敦妃霸佔了的骨，卻連看一眼都難！

舒錦長長吐出一口氣，“你如今是熹妃宮裡人，這些話不必與本宮說。”

寧貴人含淚道：“嬪妾知道，娘娘人品貴重，自是瞧不上嬪妾這等人。嬪妾愧對娘娘。”

說著，寧貴人福了福子，“嬪妾告退。”

人淚眼汪汪而去，懋妃卻忍不住啐了一口，“現在才知道愧悔，未免太晚了些！”

舒錦笑了笑，“好了，你不是要上香祈福麼！”

懋妃這才收斂了刻薄的樣子，忙不迭拾掇儀容，在佛前再三叩拜，祝禱不已，最後纔將自己手抄的佛經供奉在了佛龕上。

“貴妃快來瞧，這兒還有一本佛經呢！”懋妃也是到了佛龕跟前，才發現香爐後頭放了一本厚厚的經書。

舒錦道：“八是寧貴人留下的。”

懋妃信手便拿了起來，兀自翻開，不翻還好，一翻赫然是片紅字跡！！懋妃嚇了一跳，嘩啦一聲，這厚厚的經便掉在了地上。

舒錦亦看得真真，不蹙眉，寧貴人竟然抄經？！便上前將經撿起來合上，又放回原位。

懋妃拍了拍自己的口，“這個寧貴人，故意嚇本宮不？”

舒錦笑了笑：“人家原本藏在香爐後頭呢，哪裡想到你這般眼尖？”

懋妃眉心一沉，“我看是魔障了！弄這些玩意兒有什麼用？難不菩薩見了，就能八阿哥回到邊了？”

舒錦又把那經往香爐後頭仔細塞了塞，“不必理會。”

懋妃卻是眼下一轉，“你說，若是敦妃知道了……”

舒錦一陣無語，又來這招？

不過倒也不失爲刺激小年糕的好法子。

小年糕如今把八阿哥視作魚眼珠子，旁人想多看一眼都不。若是知道寧貴人給八阿哥抄經祈福，只怕敦妃不但不會憐憫寧貴人慈母之心，還會覺得寧貴人這是蓄意相爭。

“你看著辦。”舒錦淡淡一笑。

懋妃抿一笑，“這事兒給我，你就等著好看戲便是了。”

過了沒幾日，園子裡便有小道消息傳播，說寧貴人抄寫經，還供奉在了慈雲普護正殿，據說這樣能夠打菩薩，讓能與八阿哥親近團聚。

事關八阿哥，自然很快就傳進了小年糕的耳朵裡。

這種事，正常人完全無須理會。

菩薩只是個泥塑玩意兒，若真能有這般本事，那後宮裡的人也不需要爭寵討好皇帝了，討好菩薩便是了。

可小年糕哪裡容得有人惦記八阿哥？當即就氣呼呼直奔慈雲普護，來了大搜查，把整個慈雲普護翻了個底朝天，纔在香爐後頭找到了那本藏得嚴實的經。

小年糕氣壞了，據說當場就給付之一炬了。

如此大張旗鼓，立刻就傳揚得滿後宮皆知。

一時間，便又起了流言，說敦妃在菩薩面前如此大搜大檢，還焚燒佛經，這是對菩薩大不敬！

而寧貴人得知此事，據說十分傷心，直接就病倒了。

也不曉得是真病還是假病。

“派個太醫去給瞧瞧。”舒錦一邊理宮務，一邊隨口吩咐。

傍晚的時候，太醫就給了回信，這寧貴人還真是病了，據說是氣兩虧，又兼憂怒加，所以才驟然病倒。

哦，合著是放放多了了啊。

寧貴人本就產後弱，哪裡得起經的消耗？這簡直是不把健康當回事啊。

蘭若卻出沉思之，“娘娘，奴才瞧著，這寧貴人……怕是蓄意而爲。”

舒錦笑了笑：“有意也好，無意也罷，與本宮何妨礙？”——小年糕正得意，正需要有人跳出來制衡一二。寧貴人既肯下本，順水推舟又何妨？

蘭若姑姑擰眉道：“寧貴人看著滴滴的，不想竟能對自己這般心狠！”

對自己狠的人，對別人只會更狠。

就是不曉得，這一招是寧貴人自己想出來的，還是熹妃教的。

算了，這個不重要。

重要的是雍正信佛，這一招……必定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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