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大人雖然也獲準進了宮,不過他與沈溪雪從來都沒有集,進宮來本就是為了探視自家兒的狀況,便由侍陪著,去穆婉的寢殿那邊。
死者為大,雖說穆婉也算是個害者,但人命當前,其餘的自然是要退讓一步的。楚江宸忖度著輕重緩急,一蒹葭宮,便先與沈量一道,往偏殿這邊來。
原本小太監通傳時,所說的就是婉貴人與沈人爭執導致前者流產,後者畏罪自盡,所以楚江宸對於這所謂的按規矩「追究」一項,也早有心裏準備。
然而沈量卻是不信的。
沈溪雪或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也因為各種各樣的緣故,喜歡挑事,可是以的子,是絕不會做出畏罪自盡的事,何況穆婉那邊是小產並非亡,沈溪雪本不會為了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而賠上自己的命。
沈量對這個和冤家容貌神似的允貴妃本就沒有好,更何況的態度也有些涼,全然沒有將他當一個帝王重用的朝臣,似乎他在這個人眼裏本不是什麼社稷重臣,甚至連天子養的狗都不是。
那種眼神,本就像是在看道旁一塊可有可無的石頭,何其輕蔑!
可是楚江宸站在一旁,沈量就是想說什麼,也不敢,只能不太客氣地與恭敬客氣:「倘若是按規矩辦事,臣不敢有異議。但小年,有許多事,都不懂得其中的深淺,易被用心險惡之人利用,還請貴妃娘娘千萬明察,還小一個公道,也……也讓走得安心一些。」
話是好話。
不過卻假得很。
縱使後宮人心險惡,這「公道」二字也不到日搬弄是非之人上。
那日裴清泠所說的那些話也不算錯,踏進了這個地方便有無辜之人,卻多得是被命運驅策的可憐人,生來被忠孝仁義所束縛著,自以為只有這麼一條路,認為是命運迫著們去爭去斗去心狠手辣不擇手段。
是可憐,然而這樣的可憐人里從來都不包括沈溪雪。
本就是一心嚮往著這樣的黑暗而生的人,是這權傾軋之中的「弄兒」,平日裏無事都要生非的,談什麼還公道?
顧雲聽冷哼了一聲,仍舊沒什麼好臉對沈量道:「無辜之人才要公道,沈大人如若不知,還是不要一味偏袒徇私才是。」
說著,抬手示意跪在地上迎接聖駕的數名太醫。為首的那一個連忙調了個方向,卻有些言又止。
大家都是在宮裏吃飯混日子的人,允貴妃寵他們自然有所耳聞,甚至前幾個月替診治的幾位老太醫,更是親眼目睹過所謂的「深」。
所以就算陛下進了這殿門,允貴妃也只將其視若無,不跪不拜,他們也不敢有什麼想法。
但他們卻不敢。
這太醫院畢竟還是皇家的太醫院,是天子的太醫院。
就算說話,天子面前,也是要經過他的允許的。
「怎麼回事?」楚江宸在適當的時機問了一句,打破了短暫的僵局。
「回陛下,臣等奉貴妃娘娘之命,替沈人驗——這個,」為首的老太醫大抵是想說「驗」,又覺得在量面前這般措辭有些不大妥當,便改了說辭,稍加斟酌,換了個常見的「診斷」,見眾人都無不滿,才又接著說,「診斷之後,才發覺沈人並無孕,人虛宮寒,本就不易有孕……是以,是以……」
這沈人是天子后妃,欺君之罪定與不定,自然也不是他們這些太醫能說了算的,這老太醫在太醫院供職多年,這些門道都早已一清二楚,該點到即止的,哪怕是裝作自己未經斟酌,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沈量顯然也是不知的,頓時懵住了,卻也明白自己應當說些什麼辯解:「覆巢之下無完卵,都已經死了,孩子又怎能存活下來?!」
「大人此言差矣,老臣行醫多年,又豈會診不出逝者前是否懷有孕?就算是月份還輕,孕婦的子也是與常人不同的。不止是這個,就連逝者生前懷過幾次孕,也都是有所不同的。」
「你信口雌黃!」沈量呵斥道。
老太醫猝不及防被他大聲反駁,也有些不大高興起來。老太醫倒也氣,當即板下面孔,道:「沈大人就算信不過下,可今日我太醫院值太醫已盡數在此,這也是臣等查驗之後,得出的一致結論,難道這麼多醫者,當著陛下的面,都不惜犯欺君之罪,信口雌黃,就為了誣陷一位已經殞命的宮妃?」
「……」
沈量愣了一下,無言以對。
他本來也找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只能藉助提高音量來讓自己變得更有氣勢一些,可他說不出合適的理由來,就算再有氣勢,也站不住腳。
何況,別人不知,可他和楚江宸都是知道的,假懷孕的事,沈溪雪早就不是第一次做了。
上一次楚江宸繞過,是因為沈量對他還有用,可是一顆一而再再而三惹出麻煩的棋子,就算表現得再聽話,他的前途也會岌岌可危的吧……
沈量思及此,汗如雨下,一時也顧不得什麼喪之痛了。
顧雲聽與楚江宸全然像是沒事人似的,置事外作壁上觀,一個是氣定神閑,後者是還想看看這些人能翻得出什麼大風浪來。
楚江宸也是被氣著了,極則必反,積在心上的麻煩多了,反而就不覺得抑,而是有一種及其微妙的離——又或者,是破罐子破摔。
「還有麼?」楚江宸俯視著跪在腳邊的老太醫,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可越是聽不出喜怒,才越是下了極烈的怒火。
對此,顧雲聽喜聞樂見。
「還、還有……沈人並非自盡而亡,人頸部有多道勒痕,恐怕是——被人故意殺害的。兇手為了罪,才將吊上房梁。」
老太醫察覺到了楚江宸語氣里的不悅,便有些懼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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