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宸尚未做出什麼反應，底下的沈量已驚呼出聲，從椅子上跌坐在地，滿臉的不敢置信。

前失儀是大罪，此刻卻沒誰有那個閒逸緻去追究他的失禮。

屋子裏的燭火燒盡了白日喧囂，夜晚實在過於沉寂，以至於低聲耳語也讓整個屋子的人都約聽清了。

——宮中出了大事，婉貴人小產尚未清醒，沈人畏罪懸樑而死。

穆婉的事，宮裏早有小太監出來報過消息，只因書房之一直在商議軍國要事，楚江宸也早有吩咐，說除朝中要務之外一律不得打擾，所以季公公才沒立刻進來回話，楚江宸就算是有心質問，此時也不好多責備什麼，只能作罷。

史臺的職責雖不在此，但作為楚江宸「信任」的心腹之一，穆大人也坐在堂下，只是他子一向比別人沉悶些，也不善言詞，故而心裏再怎麼著急，也還坐得住，倒還不至於像沈量那般失態。

出事的二人都是家中獨，也都是兩位朝臣的掌中珍寶，一死一傷，做爹的又哪裏能不著急？何況，就算不是為了父之，只是看在自己前程的份上，兩位大人也必定都是憂心忡忡的。

楚江宸沉片刻，道：「西南之，向來是我大祁的一塊沉痾，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找到解決之法的，眼下……還是先等邊境守軍的戰報，再做打算吧。天已晚，諸位卿先回，早些安歇吧，此事明日再議。」

眾人都是知識趣的，知道楚江宸後院起火，議論自然是不敢妄加議論的，那是重罪，但上不說，心底里倒是都清楚得很。

雖說歷來都是國事重於家事，但楚江宸居天子之位，一舉一都是舉國之事，宮與朝堂本就是息息相關的，要是裏頭先起來，那這年輕天子下苦心形的均衡之勢，恐怕很快就要功虧一簣了。

大臣們心中惶惶，齊聲高呼「臣等告退」，便都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就像是稍稍走得慢一些，就會惹上什麼麻煩似的。

只有那穆大人落後眾人數步，走倒是在走，卻像挪似的，遲遲未曾離開。

他走著，不聲地側過子，回眸覷。

——沈量還呆坐在原地未。

楚江宸沒搭理他二人，眸沉沉的，對季公公道：「去蒹葭宮。」

季公公連忙應了向外傳旨，可未等他們走，那原本跪坐著沒的沈量連滾帶爬地上前攔住了楚江宸的路。

他跪趴著，一狼狽，大聲哭求：「陛下！臣斗膽，請陛下準許臣隨駕前往！」

楚江宸沉默著未作應答，季公公會意，便低聲斥道：「沈大人！後宮豈是你說去就能去的地方？若是衝撞了公眾眷，傳揚出去，丟的是你沈大人的臉面，還是陛下的臉面？！您自己想清楚吧！」

「可是陛下！小孤在宮中無依無靠，出了這樣的事，若是臣不去，一個人，就連……」沈量一時有些不忍說出口，雙目閉著，生生著自己將沒能說完的那些話都訴諸於口，「就連走，也走得不安穩啊！」

「了宮中便是皇家的人，沈大人此言又置陛下於何地？即便是民間的尋常百姓人家，子出嫁，生死便不與娘家人想干，生是夫家的人，縱使亡故，也是夫家的鬼，有陛下在，自然會給沈人一個代！」

楚江宸不鬆口，季公公便也只能鞍前馬後地替他得罪人。

「可是……」

「陛下，」原本已經走到了門口的穆大人見此形，便又轉回來，垂眸跪在沈量邊，也勸道，「陛下，可憐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樣見不得自家兒苦的……臣與沈大人年事漸高，膝下都只有這麼一個兒，若是們當真有什麼不測……臣等並無非分之想，只希能去看們一眼，還陛下恩準！」

「穆大人，怎麼連你也——」季公公有些急了。

「阿季，」楚江宸淡淡地開口喊住他，「不得無禮，兩位大人也是心切，發生這樣的事，朕心中也悲鬱難當，更何況他們，又怎可再落井下石？」

楚江宸的視線需落在某一個點上，卻並沒有真正看著什麼，既像是多之至的鬱鬱寡歡，又像是無之至的無於衷。

如果只是沈量一人求，分量自然是不夠的。

但現在是他們兩個人。

這兩人素來因為種種分歧而不甚和睦，一旦沒有楚江宸從中撮合調解，就算他們自己不想，也會被後的勢力推向兩個相互對立的面。

所以楚江宸總能牽著其中一個去安另一個，左右制衡，輕了便再加些砝碼，重了就拿掉一些。

可眼下他二人站在了同一邊，若是楚江宸再拒絕，只會同時寒了兩個人的心。

這是他的肱之臣，是他手底下最聽話的狗，就算不能像狼那樣準又狠辣地咬斷敵人的管，但他們足夠溫順，在政務上唯他是從，他們居要位，楚江宸就可以控制著他們的手，給天下百姓所求的公允一個代。

這兩條狗，並不是不可或缺。只要找到合適的人選，楚江宸隨時都可以換掉其中的一條，卻不能同時將兩個都捨棄。

——一旦那樣，會。

提著傀儡線的人，也未必就真的能任意妄為。

若是傀儡太重，或是僵了老了耍不了，他這線就算攥得再，也提不起來。

「兩位卿請起吧，這就隨朕去蒹葭宮。」楚江宸將心底的不悅盡數收起，單從表上看，本瞧不出任何不妥。他說著，停頓了片刻，有道，「阿季，先命人傳令下去，讓蒹葭宮眾人迴避，畢竟是外臣，深夜宮，還需注意些為好，免得折了二位大人的清名。」

客套話說得好聽，互相之間也給足了面子，那沈、穆二人便不敢再多說些什麼了，連忙撐著地爬起來，跟著楚江宸走。

……

「回稟娘娘，奴婢與殿外軍，已搜尋了整個蒹葭宮，在後院的井底發現了一失足跌落的，現已抬至殿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