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聽但笑不語。
當然可以一走了之然後自立門戶,雖說江湖險惡,但本也就是腥風雨里闖過來的人,又何懼把當年的路重走一遍?
只是這除了是的,也是原主的啊。在人家死後不由分說地佔了原主的,總不能再把那個可憐的小姑娘最後一點存在過的痕跡都剝奪了吧。
更何況,分明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麼要向那些得寸進尺的人讓步?
「是我爹的銀子不好花,還是我們家廚子做的飯不好吃?我能過有錢人食無憂的日子,何必為了那麼這麼點小事,跑去刀口?」吃飽了撐的。
「可是他們這樣說你,你竟不氣?!分明是你為民除害、捉了那些江洋大盜,結果一個兩個的倒是都攀著鳴雁寨的那些人贏過你,這未免也太可笑了,合著當初被擄走的人裏面沒有他們的兒!」
楚凌霜著簾子聽著外面那些人的議論,不住積了一肚子火氣。
這些人本連顧雲聽的面都未必見過,可評價起來倒是瞭若指掌。
楚凌霜生平最恨,一是挑唆誣陷,二是埋沒正義。
這些人竟是佔了個齊全。
「和他們計較什麼?人家不比我們,有戲看有曲聽,他們就指著這點荒唐的故事取樂了,還不許人家誇張麼。他們說的不過是個杜撰出來的『顧三娘』,頂多也就是打著我的噱頭,又不真的是我。」
生在高門大戶,背靠祖蔭,這些人卻落在蓬門蓽戶,就算天裏咒著,也只是口舌之快,又不能真礙著什麼。
「當真?我怎麼看不出來你有這麼好?」楚凌霜狐疑地問。
「……實不相瞞,我先前其實不知道什麼鳴雁山的山賊,抓他們也不是為了打抱不平,」顧雲聽垂眸,抿了抿,誠實地說,「就是他們想劫我上山,還妄想拿我的救命恩人開刀……是他們先的手。」
「……」
「所以這麼算起來,我也不是為了什麼黎民百姓,這些人也大可不必對我恩戴德,畢竟我也不是什麼普度眾生的神。如果真要評價這件事——大概就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楚凌霜的表一度瀕臨獃滯。
「你還誠實……」扯了扯角,神恍惚。
可就算這樣,這人不還是替百姓、甚至是替皇室除去了一樁心頭大患?
難道本意不是為了行善,就沒有行善,不該被謝麼?
楚凌霜陷了沉思。
俯仰閣里排隊買玲瓏牡丹鮓的人不,那婢等了許久才將東西買了回來。車前的高頭大馬又開始行走,市井間的喧嚷聲也逐漸遠了。
車廂里靜得落針可聞。
顧雲聽笑了笑,問:「怎麼,你失了?」
「也不是失,」楚凌霜搖頭,「我只是在想,難道一定要一心行善,又真正行了善,才能被稱作是善人麼,被謝麼?」
「喲,你這想得可真夠遠的,」顧雲聽有些詫異。
果然是大祁最寵的公主,長到這麼大,才開始考慮這種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問題。
「我且問你,倘若有人幫了你,你對他說什麼?」
「多謝?」
「你能知道他是不是有意幫你?」
楚凌霜想了想,明白了的意思,卻又有一點想不通:「那你為何不要這些百姓謝你?」
「不是,他們要是不覺得我是在幫他們,不樂意謝我,難道我還能按著他們的頭向我表達謝麼?那我索再拿鞭子著趕著他們也給我立一塊長生牌位不是更好?」
「哦。」
楚凌霜徹底懂了。
可是轉念又想了想,看著顧雲聽那張如山魅花妖般囂張又明艷人的臉,拖長了調子,若有所思地道:
「如果是你的話,哪天心來,說不定還真能幹得出這種事來。」
顧雲聽:「……」
好像,確實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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