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回了將軍府,陸錦惜都還有些恍惚,走起路來的時候莫名,隻覺得顧覺非那句話不斷回在耳旁。
有如魔咒。
第一次意識到,若顧覺非要與較真的話,是決計鬥不過的。
初時聽來,那不過一句話。
可不知為什麽,直到繞了一大圈路送顧覺非回了太師府之後,想起這話來,都有一種莫名的膽戰心驚。
誰沒事說這樣的話?
時代所限,到底是個人,可顧覺非是個男人,還是個有心於朝堂的男人。這中間的能量差別,其實遠超常人想象。
有時候,不是顧覺非能與不能,而是他想與不想。
“不,我越是這般想,便越是中了他的計……”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焉知他說這話,不就是為了讓產生這種想法?陸錦惜往屋裏走的時候,不由這般自語了一句。
可隨即便是苦笑。
因為想法這種事是控製不住的。
種子一旦種下,便會生發芽,即便一直沒有長參天大樹,也必定在心裏麵留下痕跡。
這個顧覺非啊……
事算是談妥了。
一如陸錦惜先前所料,顧覺非確是個真心要兩國邊境安定的人,也的確需要在目前這件事上拿出一些很能說服別人的政績來。
所以他並沒有趁火打劫,反而還提供了一些建議和幫助。
從兩國議和的現狀,到匈奴那邊的政局,再到邊關上和中原這邊幾家大商行的況,他竟然都了如指掌。
陝甘一帶,更是如數家珍。
甚至他還告訴,能找到的最有可能與合作的商行,名為“盛隆昌”。
這一家本是陝西第一流的大商行,在戰時隨軍貿易,提供軍需,從中獲利極多。休戰之後,他們雖然失去了這一塊的收來源,可本行商能力極大,依舊可以涉足中原貿易。
但一場家變,導致了它的衰落。
老東家盛榮去世之後,兒子盛宏、盛宣在盛隆昌的經營問題上各執己見,鬧得很難看,折騰了幾年終於分了家。
從此以後,盛隆昌的輝煌一去不返。
老大盛宏帶著一家遷往江南從頭做起,老二盛宣則依舊留在西北,想要往川、晉兩地發展。
雖然依舊名“盛隆昌”,可實際上已經了不相幹的兩家。
老大盛宏做得如何暫且不說,留在陝西祖地的盛宣,近來日子過得卻是著實艱難,眼見著就要到了那捉襟見肘的局麵上。
可以說,不管是從規模還是到境,都符合陸錦惜的要求。
臨走的時候,顧覺非便建議:“若有機會便聯係一下這陝西盛隆昌,我當年遊曆時曾見過盛家兩兄弟,盛宣雖是盛榮子,可心地良善,為人守正。一則品格優良,經商誠信;二則為人忠厚,易於掌控。你找他合作,再合適不過。若聯係不到,再來找我,可為你居中斡旋一二。”
“盛隆昌……”
一路念叨著這三個字,陸錦惜走回了東院,才進屋便把青雀喊了過來。
“青雀,印六兒那邊有信兒了嗎?”
“有了,正要跟您說呢。”青雀放下了正收拾桌椅的活計,直接打一旁的案上取來了一本頗厚的冊子,遞給了陸錦惜,“他來的時候,您正好出門,隻說您要的東西都在上麵了,讓您挑選看看。若有什麽吩咐,再招呼他就是。”
陸錦惜接過來,也沒答話,便翻開來看。
冊子上麵都是一家一家篩選過的商行,頭一頁起頭三個字便是“盛隆昌”,後頭更詳細記下了盛隆昌如今的局麵。
翻到陝西盛隆昌這邊一瞧,果真與顧覺非所說分毫不差!
更後麵就是些別的商號了。
也沒略過,往裏間一坐,自己慢慢地翻看著了,隻覺得的確再沒有一家比盛隆昌更合適了。
這時候,便笑了起來。
“看來印六兒做事還是有數的,把盛隆昌放到了最前麵,也算是有心了。”陸錦惜放下了冊子,又喚了白鷺,“今晚我有些事要忙,你去哥兒姐兒們那邊說一聲,今日暫不用過來請安了。”
“是。”
這種事常有,夫人也不像是別人一樣在乎這晨昏定省的禮儀,所以白鷺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領了命便去說了。
薛明璃、薛明璃、薛遲三個年紀都還小,自然是陸錦惜說什麽就是什麽,知道今天不用去請安,也沒覺得有什麽。
但薛廷之就不一樣了。
白鷺去說的時候,他正在屋看書,便貌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是府裏出了什麽事嗎?”
“這倒是沒有,可能是最近府裏要添夠什麽什麽東西,在看商號商行呢。”白鷺素來是沒什麽心機的,麵上掛著甜甜的,隨口就說了一句。
這話原本說得模糊。
白鷺不覺得有什麽。
可薛廷之聽了,眸卻是淡淡地一轉,也沒多問,隻道一聲“有勞白鷺姐姐”了,才將人送走。
白鷺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黑。
陸錦惜在書房裏。
與青雀端了吃食進去伺候,在將紅棗桂圓湯捧上來的時候才道:“剛才奴婢說不用請安的事,大公子問了一句,是不是府裏出了什麽事,奴婢說是您可能要買什麽東西,在看商號和商行。”
眉梢頓時一挑,陸錦惜抬眸看了白鷺一眼,又略略低眉思索,搖搖頭道:“無妨,也不是什麽大事。”
如今算是對薛廷之有大恩。
這庶子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可怎麽看都是個聰明人,不會吃飽了撐的沒事來壞的事。畢竟自己有幾分斤兩,他自己清楚。
所以,陸錦惜並不擔心。
用過了晚飯,便待在了書房裏,對著盛隆昌的況,開始草擬與其合作的方案和備選方案。
如此,一忙就是三更天。
忙完的時候,書案上點著的蠟燭都已經燒到了底上。
白鷺進來為換了一盞,這才伺候著去梳洗安睡。
次日一睡醒,便讓人先去知會了印六兒,要在翰墨軒麵談一些更的事,同時讓青雀通知府上準備車駕要出門去。
可沒想到,臨到要出門的時候,卻來了一位出人意料的客人。
“季恒?”
聽得門外頭潘全兒稟報,陸錦惜怔了一怔。
“這不是我準備為璃姐兒、瑯姐兒請的那一位先生?不是與你說過,你上門拜訪他,莫他上將軍府來拜訪嗎?”
外頭潘全兒也是心裏苦,委屈道:“小的按您的吩咐,為季先生安置了住,他也答應了下來,但一定要來拜見您,說要謝您大恩,更不敢勞駕您去他那邊擺放。所以今日,他自個兒先來了。您要見嗎?”
謝大恩?
這一位季恒的經曆可算得上是令人唏噓,可大理寺失火一案又與陸錦惜沒什麽幹係,更不記得自己對他有過什麽大恩啊。
心裏有些疑,陸錦惜想了想,還是將手中最後那一枚珠釵頭上,然後道:“當然要見,請他往前麵堂上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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