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和小姐慢用。」

掌柜小心翼翼賠著笑，直到傅思瀅示意才退下。

錦相樓的飯菜的確可口味，既巧華，又味道頗佳，連胡斐和胡婉婉這對吃慣山珍海味的富家兄妹，也連連稱讚。

見傅思瀅和李氏還沒有吃完，胡斐道：「夫人和小姐慢慢用，在下想在這裡隨意看看。」

傅思瀅點頭，想了想，又叮囑道：「在樓看看就好，不要走後院，免得惹人誤會。」

後院能通往清方門，一旦進後院，就會人盯上，胡斐初來乍到，還是不要玩得這麼開吧……

只以為傅大小姐是擔心他被錦相樓的人誤以為是要搗的，胡斐點頭應是：「在下有分寸的，就只看看這樓中布置。」

「嗯。」

看到胡婉婉吃好放下了筷子，又去倒茶，傅思瀅問：「這裡口味如何？」

「極好，」胡婉婉點頭，「想要在菜肴的味道上與錦相樓相爭，怕是不可能。輕易尋不見廚藝可以相媲的掌勺師傅。」

胡婉婉憂愁輕嘆：「咱們的茶館，只能在茶藝上多下功夫了。」

這無疑令胡婉婉背負的力增大許多。

見之，傅思瀅輕鬆笑：「慢慢來，不著急。」

雖然有很多想法，可畢竟還是想當甩手掌柜，且先任由胡家兄妹安排吧。

「傅姐姐，我也想在這樓里轉一轉看一看。」

「去吧。」

待胡家兄妹都離了席，李氏叮囑傅思瀅：「你呀，不要什麼事都麻煩人家，畢竟是你自己的茶樓，你上點心。」

傅思瀅滿口敷衍：「我會的。」

母閑聊時，錦相樓走幾位俊秀清朗的男子，掌柜也認識，迎上去便道：「芝玉公子、何公子、郎公子……諸位來得很準時，冷盤剛剛布置上桌，熱菜也都在做著。」

「有勞掌柜。」

為首之人赫然是白傾羽，顯然是提前預定過的。

掌柜喚來一個小二給幾位年輕公子領路。小二輕快招呼一聲「諸位公子請隨小人來」，便向樓梯走去。

堂都是客人，坐席滿滿，可……氣氛有點古怪，顯得沒有那麼熱鬧，反而頗為約束安靜。

白傾羽等人經常前來此，自然敏銳注意到異常。

發現在座的客人們都「賊眉鼠眼」地時不時朝大堂的一角落張，白傾羽和郎俊松也順之看去。可由於掌柜特意往那邊放了一掛屏風遮擋，所以他們什麼也沒有看到。

何長易同樣瞥一眼，面無表，並不興趣。

倒是同行有人好奇手一指，問小二：「小二，那邊是不是來了什麼貴客？我見眾人都往那邊看。」

小二不停頓，一邊走一邊低聲笑：「呵呵，公子猜得極準，是有貴客。來，諸位樓上請。」

誒？這倒是奇了，小二不願意表明貴客的份？

滿堂人都知道，告訴他們又何妨？

白傾羽幾人也不是好奇心旺盛的，貴客就貴客吧，與他們無關。

偏偏正巧，有客人被催促再三終於結了賬，從他們旁路過時，抱怨道：「驚鴻一瞥啊，再也看不到下一眼。」

同伴提議：「要不咱們在外面等一會兒？如此近距離看到傅大小姐，機會實在難得。」

「好，咱們就在外面守著！」

傅大小姐？

當即，白傾羽等人停步。

白傾羽與郎俊松對視一眼，不等開口說話，同伴孫吾就道：「芝玉公子、郎兄，咱們許久沒有見過傅大小姐了，何不上前拜會？」

李興附和：「是啊是啊，自打上次去宰相府赴宴之後，就再沒見過。」

一見被這群公子發現是傅大小姐，小二隻能無奈停步腳步。若是旁人，小二會出口阻攔，而聽這些公子的說話，顯然是和傅大小姐有的。

出於今日聽到的流傳消息，白傾羽頷首：「咱們上前問候一聲吧。」

剛要邁步，袖子被郎俊松扯住。郎俊松眼神晦地沖他示意後還有何長易。

白傾羽立刻眼神變冷，毫不躲閃地看向何長易，直接問道：「你可要去？」

何長易一怔，神變得尷尬，微微垂頭，眉間蹙起。

「我……」

郎俊松再與白傾羽對視一眼，語氣輕飄地說：「可沒人勉強你，隨你自己的心意。」

這般不在意的口吻，令何長易更難開口。

幾人之間沉默著，還是孫吾一拍何長易的肩膀，說：「既然你已經承認你上次在巫蠱案上作出不利傅大小姐的證言，是衝之舉，那你難道不覺得，你欠傅大小姐一句道歉？」

在眾人看不見的袖口之下，何長易的雙手緩緩起。

李興附和道：「我們知道你認錯了，沒用，你得讓傅大小姐知道你認錯了才行吧？」

於數道目的注視之下，半晌，何長易聲音低沉地開口，道：「我去。」

「別為難啊，」孫吾語氣不善，「你要是讓傅大小姐壞了用飯的心，那你還是別去了！」

無聲地長長呼吸一口氣，何長易抬起頭，平靜地說：「不會的，要是不願意看到我，我立刻離開。」

「那還行。」

白傾羽見幾人說罷，深深看何長易一眼，未有多說，帶領幾人向傅思瀅所在而去。

傅思瀅正吩咐小二給把幾份可口的點心打包帶走，忽然聽到下人稟說芝玉公子等人前來拜見夫人，一驚，後仰，視線繞過屏風，果真看到白傾羽等人站在外面。

也沒細看，直接就展笑，招手道：「是貴客呢，還不快請座？」

因為酒足飯飽而顯得格外愉悅清甜的聲音，如同黃鸝鳥兒鳴般好聽。笑容和聲音也極配，因為披戴著髮紗而愈發突出的明艷容貌，人只看一眼便不願再移開視線。

白傾羽毫無察覺自己出和煦如春日的溫和笑意，他拱手上前，示意：「在下見過夫人。巧遇於此，冒昧拜會，還夫人見諒。」

一見是白傾羽，李氏「哎呀」一聲，馬上就笑得眉眼彎彎，趕忙招手示意白傾羽座，可見對白傾羽是喜欣賞極了。

「原來是芝玉公子，」李氏笑，「談何冒昧，我何時與芝玉公子相見，都覺得如沐春風，不得多見一見呢，哪裡會覺得冒昧。」

白傾羽稍有赧意，也不敢落座：「夫人謬讚。」

見娘親見到白傾羽比見到親兒子還開心，傅思瀅撓撓髮紗，一臉疑。

注意到郎俊松跟在白傾羽後，打趣道：「你們這裡面應該是郎俊松的職最高吧？怎麼，郎俊松請客？」

很隨意的一句打趣話，哪料，剛一說完，敏銳地察覺郎俊松臉上的笑意一僵。

嗯？

怎麼了？

不是郎俊松的職最高嗎？

狐疑扭頭看向白傾羽，下意識發問：「你仕了？」

白傾羽微挑眉梢，表淡淡：「在下沒有。只是我等一行人，目前是何長易的職最高。何長易承蒙皇上看重，被破格提拔了。」

何……長易？

猛地，傅思瀅扭頭，犀利的視線在郎俊松後搜尋兩眼，很快，就看到立於人後的何長易！

頓時，眉頭皺起，面不善。

何長易微微抿，面頰繃地與傅思瀅對視，心複雜。

瞬間，說笑輕鬆的氣氛急轉直下，須臾，傅思瀅冷眼收回，語氣淡淡地問：「哦？破格提拔？敢問何公子現任何等職？」

所有人的目投向何長易，立於人後的何長易被人推到前方，白傾羽和郎俊松也往旁邊讓開幾步，好讓何長易能完全暴在傅思瀅和李氏的面前。

沉默幾息，何長易低聲回道：「任監察史。」

「監察史？！」

聽到答案，傅思瀅頓時提高聲音，相當詫異地扭回頭看向何長易。見何長易神平靜，不得不確定他不是在說笑。

他沒有說笑，那真是要被氣笑！

監察史？

史臺下的察院，有監察史十五人，執掌監察百、巡州縣。獄訟、軍戎、祭祀、營作、太府出納等等等等，他們都可以監察！

每年出巡可稱代天子巡狩。遇到大事，可以直接上報皇上，請皇上裁決；遇到小事，則可立地自行裁決。

事權頗重！在此任上，可以在場里發展的人脈，可想而知。

職不至於是多高，但位置重要。尤其是在郎俊松這一行人中，真是格外出挑。

表氣笑地琢磨兩下，傅思瀅轉而問郎俊松：「你現任何職？」

郎俊松鼻尖：「在下不才，調至將作監任主簿。」

當即，傅思瀅沒有住面上表，一臉黑。

將作監？還只是個主簿？

問：「你現在就負責吏的糧料俸食？」

「嗯。」郎俊松悶悶一應。

得，傅思瀅差點氣得想一屁坐下。

被夏素昔和胡靈靜聯手製造巫蠱案陷害，郎俊松和白傾羽等人私下辛苦思索如何破局，何長易則趁機對落井下石。

結果呢？

結果是何長易因為「坦誠正直」被皇上賞識，任要職，郎俊松則被疏忽領了個閑差？

傅思瀅餘掃向何長易，都不願意拿正眼去看，怪氣地道：「郎俊松通律法、為人正直嚴苛，現在負責統計和發放資。何公子呢，在三司會審上做了個證人，就任監察史了，呵……」

說到這裡，再難維持表面虛偽，冷笑道：「何長易，你這是否……算是從我頭上踩過去上位的？」

令人猝不及防的發難。

在眾人驚訝的目中，直視過去，口吻發狠：「滋味如何？是不是特別妙，你該得意壞了吧？」

一聽兒口氣不對，李氏急忙抓住傅思瀅的胳膊，生怕兒脾氣上來揮手就去打人。

見傅思瀅了怒，白傾羽和郎俊松雙雙沒說話，何長易則蹙眉頭，凝視傅思瀅看來的目，久久無言。

就連後面站著的孫吾和李興等人，也沒有什麼話好說。

他們所有人心裡都清楚，傅思瀅……說得沒錯！

郎俊松通律法是出了名的，憑什麼何長易能擔任監察史，而郎俊松不行？退一步講，郎俊松也不至於去當個將作監的小小主簿啊。

不提郎俊松，何長易憑什麼能擔任監察史？說句再真實不過的話吧，何長易被皇上所欣賞的剛正不阿的特質，就是吸得傅思瀅的！只是他何長易也沒有想到會這樣吸到罷了！

傅思瀅雙目燃火，毫不掩飾怒意地與何長易對視。

此時，心裡真是恨極。

這麼久了，如此一看，倒是沒有害到何長易什麼，而是何長易借著平步青雲了？！

他憑什麼！

他哪來的運氣！難道天生就是給他當墊腳石的？

皇上是瞎了眼嗎，看重何長易？！

哈。怪不得大昌要亡國哦，這種看人的眼，活該啊！

一瞬間，傅思瀅心裡的氣是不打一來。只覺得皇上該是瘋了。

二人對視，許久許久，察覺傅思瀅眼中的怒意不消反漲，何長易終於微微垂頭，避開生怒的目。

他聲音發乾，啞啞開口：「抱歉。」

傅思瀅握拳頭，恨得銀牙咬。不過，接著下一息，何長易的話語就令倏地挑眉，心翻騰複雜。

他說：「是我背信棄義，違背了化解仇怨的承諾，也是我恩將仇報，辜負了傅大小姐的好意。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日真誠向小姐道歉，往後絕對不會再做出傷害為難小姐的事。」

說罷，他抬頭看向眾人，掃視一圈，拱手道：「還今日請在場諸位做個見證，往後在下若再做出違背信義承諾之事，諸位盡可視在下為敵，在下絕不抱怨屈！」

瞧著何長易一本正經的模樣，傅思瀅神凝重嚴肅，心中是止不住的冷笑。

男人的承諾，就是隨心所的瘋言瘋語。

只想回應一個字：呸。

然而，沉默幾息后，面無表地冷聲說：「你自己說的話，你最好銘記在心。」

何長易垂首：「在下定會銘記於心。」

冷哼一聲，傅思瀅背過，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