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替自個兒剝了顆橘子,丫鬟忙捧了銅盆上來,淨過手,嚐了瓣橘子,覺著實在是有些酸,但又不好當著他的麵發作,隻好強行咽了下去,眼淚花兒頓時泛了出來,稍稍側抹幹淨,轉過來,再度笑笑。
薛敬儀總算是揭了杯蓋,緩緩道:“不過,鎮國公府門楣甚高,旁人仰仗都來不及,孟小姐倒不必考慮過遠以至當下如此行事,反遭旁人閑話。”
“門楣甚高?”嗤笑了聲,“那都是給二哥的,我可半點都沾不著。”
薛敬儀注視了好一會兒,最終也沒說什麽,隻是緩緩呷了口茶,目停留在這龍井之上,想起了他方才為孟璟煮的那壺茶。
他對於在此地和這位在宣府城有幾分名氣的孟二姑娘寒暄無甚興趣,但沒發話,他也不好剛來就走,隻好細細打量了下這間客廳,從暗金漆的小幾到窗臺上斜的已顯頹勢的木芙蓉,目最終凝在牆上斜掛著的三弦琴上。
他怔怔看了好一會兒,驀然想起來那晚在暗巷裏,與孟璟同行的那名子。
“南弦音明亮清脆,若淋雨,轉為喑啞低沉,則失南音本。”
南北之地三弦琴的形製音皆大有區別,但宣府這地兒,多是世襲軍戶,士人甚,好昆曲之人已是寥寥,更遑論獨好南弦著,卻能一語道破,況孟璟待,確有幾分珍重意味,也不怪他起了探詢之心。
他並不認識此人,後來去碧寧居查探,上下口風一致,都說孟璟那晚確實帶走了位姑娘,隻說孟璟的事,他們哪裏敢管,剩下的半句不肯再給他。
可他那晚分明看見,那人挽的是墮馬髻,可以斷定已為人婦。隻是,如今孟家雖不如以往聲勢顯赫,但孟璟這人畢竟由皇帝早早親自定下了世子之位,份地位仍舊不可小覷,若說風塵子為討好他而改了裝扮也未必不可能,他到如今也沒什麽眉目。
他看得有些久了,孟璿眼睛亮了下,試探問:“薛大人好三弦?”
“不是。”
頗為失地道:“還以為薛大人有此雅興。”
“南弦倒有幾分興致。”他收回目,飲了口溫茶,“北地三弦合該配壯漢大鼓,豈容我玷汙?”
孟璿失笑:“大人過謙,也著實風趣。”
一報還一報,之前他才磨了孟璟的子,這會兒便到他坐不住:“孟二姑娘,這茶也喝過了,話也套得差不離了,不如敞開天窗說亮話。”
孟璿頷首,將腕上的碧玉鐲轉了幾圈,總算下定決心,開口問道:“薛大人翰林出,後都察院,至今年春,任期滿,為何……獨獨在任滿之前,特遣來了宣府巡關?”
“姑娘家,還是不要妄談場之事才好。”
孟璿抿,沒答話。
他淡淡一笑:“但也不是什麽辛,孟小姐想知道,在下如實告知便是。如今韃靼反撲日甚一日,宣府常駐軍隊逐步從城調出駐守長城塞,宣府為北地最後一道關隘,先帝九五之尊尚可以命守國門,吾等後人又豈敢不守祖宗基業?如此要關頭,史巡關有何值得詫異之?”
這話明磊落,孟璿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都察院任滿,翰林出缺,大人合該有更好的去,前途大好。來此巡關,若遇戰事,多要監軍,回京不易不說,刀劍不長眼,連命都不由己。大人心係百姓,舍前途為蒼生,實在是令人汗啊。”
他抬眸看向,輕笑了聲:“薛某沒那麽高尚,不過是上司之令,不得不來罷了。”
孟璿失笑:“薛大人倒是實誠。所以……大人去歲末特遣至此,怕不是因為我二哥能下地了吧?一前一後相差不過半月,著實難讓人不起疑。”
注視著他的神,緩緩笑起來:“說起來,也是我二哥犯蠢,此事若不聲張,哪裏來的這麽多暗樁盯著他的一舉一,更有這麽多人找他麻煩?”
麻煩?
薛敬儀眉頭蹙起,果然接道:“我今日在府裏又見著了刺客,被二哥手底下的人拖出去草草埋了。”
“刺客?”薛敬儀把玩著手裏的杯蓋,角浮起一玩味的笑,“孟小姐如何斷定?”
“我遠遠瞧見的,必定是習武之人的材,且份絕對不一般。”孟璿不甚在意地笑笑,“況且,二哥這人麽,下手也不帶留的,若有人找上門來送死,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斬一雙,便是來一百個,他還能邊劍邊讓人再去挖個墳堆。”
這話雖糙,但理卻不糙,的確像是孟璟那般目中無人的樣子,薛敬儀沒忍住笑了笑。
但人都欺到頭上來了,孟璟便是要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算孟璿說此刺客份不一般,孟璟不該私底下解決,但除非他能找到證據證實,不然他也沒法拿這個當孟璟的小辮子。
“世子連新婚之夜都沒能得安寧,如今形勢日,孟世子又是殺進過韃靼老巢的人,從前困於病榻無人來找麻煩實屬正常,如今能重新下地,那幫蠻子哪能容得下世子這等人重回沙場?”他笑了笑,意味深長地道,“就算是刺客,興許是韃靼的人也未可知,那便是世子為民除害了,何必告知薛某區區一介史。”
孟璿被噎住,下意識地反駁:“不是韃靼,是朝中之人。”
薛敬儀卻對這話置若罔聞,隻是道:“孟小姐還是別摻和世子的事為好,你常在深閨,怕是不知如今兵部已在派遣巡總督到各邊鎮領兵了,韃靼風雨來,朝中也不是全無應對之法。”
“換言之,兵部早晚會一家獨大,而五軍都督府,遲早會為兵部附庸。”他看著庭中的雨柱,微微閉了眼,“隻怕到時,鎮國公府也罷,西平侯府也罷,都不過是空有其名徒有其表罷了。”
孟璿沒想到這人說話竟然如此直白,怔在當場,好一陣子才緩過來,心緒不寧地道:“但是……二哥如此行事,上頭若要怪罪,還不是要整個國公府給他陪葬,不然我今日也不會來找大人。”
他又看一眼,頗覺好笑,淡淡道:“大義滅親按律確能保全自,但孟世子是什麽人,十七歲就能隻率軍直搗韃靼後方生擒其守將的人,有勇,怕是沒命能從嶸活著回來。孟二姑娘,若你方才所說的事是真,倒不妨再想想,他到底為什麽能讓你看見他殺害朝廷中人這等之事?”
孟璿怔了一瞬,爾後漲紅了臉,拍了下桌站起來,遞給他一:“可我真的沒說假話,這是我撿的,那人上掉下來的。”
一塊玉佩,其上刻“俞”字。
他接過來,一見正麵的紋飾,辨出此玉主人的地位,手便頓在了原,腦中迅速過了一遍昔年後軍都督府的大將名冊,鎖定了俞信衡。
他手一點點地握,最後卻又緩緩攤開手,笑道:“孟二姑娘,看在你今日做東的份上,我得多提醒你一句。”
“請講。”
“薛某如今還稱你一聲孟二姑娘,是因著那位久臥病榻的西平侯和你口中那位不大近人的兄長。孟家如今的門楣到底是誰在撐著,孟小姐不會不知。”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然家中倉蛀,大廈必傾。”
他深深注視了一眼,一字一頓地道:“人可以蠢,但不能毒。”
他將玉佩放回幾上,起告退:“若孟二姑娘三思過後,仍是不改心意,薛某在慶安巷恭候大駕。”
作者有話要說: 追星孩孟璿:二嫂他好好看啊啊啊啊啊我一見他就發呆。
不敢說楚懷嬋:真巧我也是,搞得你二哥都懷疑我了。
麵無表孟璟:控都死一邊兒去。
第52章薛家兄妹⊙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慶安巷名字起得倒還算有三分大氣,但實則在鬧市之中,周邊多為市井小販,薛敬儀連著在那條暗巷和碧寧居之間來回折騰了兩三日後,總算有了些許眉目,這日得了閑,趕在晚飯時分回了自家小院。
他與妹子兩人同住,院落並不大,製式稍小的兩進院落,但後院引活水池,水榭之側的角落裏堆滿了串的單木槿,零零散散鋪滿整堵牆,平添幾分秋。
薛令儀正立在樹下,踮腳去夠一枝蜿蜒出牆的枝椏,一旁的仆婦見辛苦,忙給搬了個杌子,正要踩上杌子,一轉頭見自家兄長歸了家,立時笑起來:“哥,你回來了。”
他衝笑笑,走至跟前,探手將那枝木槿枝椏掰折下來。
重瓣之花,作微黃,他不知怎地又想起了那晚暗巷裏那朵綻放在雨夜裏的睡蓮,微微愣了會兒神,薛令儀探詢地看向他,他這才回過神來,輕輕折下這朵木槿遞給:“這朵重瓣,倒是難得。”
飛快地點了下頭,“嗯”了聲。
仆婦見他倆聊著,蹲告退,預備去備餐食,薛令儀攔住:“周媽媽歇會兒,晚間我來下廚。”
他們人,又非高門大戶,甚至說難聽點,薛家如今活得也算家道中落活得再窘迫不過,家中就這一個使婆子,有時甚至捉襟見肘,好在兄妹二人待人極好,就算再難也未克扣過該得的,甚至時不時還會多有照顧,便從南邊跟著一路北上,如今又跟到了宣府,仆婦應下這話,退了出去。
薛敬儀這才看向他這妹子,起了幾分逗的心思:“今日又學了什麽新菜式想要賣弄賣弄?”
“哪有什麽新菜式?”側頭不去看他,目落在院中這幾株花期將盡的木槿花樹上,食指點在畔,兀自點了點頭,“就做木槿吧。”
薛敬儀看著的背影,緘默了好一會兒,等回頭看著他,他這才低頭看向,點了點頭:“有同車,如舜華,咱們令儀妹子今日又要自誇了。”
《詩經》裏的句子平常談並不太用得上,辨了好一會兒他的形,這才明白過來他是在拿古人的佳句取笑,佯裝怒,卻還是老老實實地踮腳去摘木槿花給他做晚飯。
他卻阻了,試探問:“前幾日新選了把南弦,這些天一直不得閑,昨日夜裏總算把音試好了,試試?”
立時將手裏那朵好不容易得來的重瓣木槿往地上一扔,爾後興衝衝地跑進房裏拿琵琶。
最近天氣時好時壞,這會兒難得日頭正好,夕餘暉從院牆上方傾瀉進來,靜靜打在的上,惹得角的瓔珞紋都添了幾分。薛敬儀就這麽靜靜看著歡快的背影,兀自失了神,直至回房拿了琵琶返出來,他仍舊神思遊離而不自知。
令儀拿手在他眼前晃了下:“哥你想什麽呢?”
他猛地回過神來,角浮起一笑意:“在想,我們令儀妹子也該嫁人了。”
慍怒地跺了跺腳:“我不。”
“你說不便不,我這個當哥的豈不是很沒麵子?”
他說是這般說,但還是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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