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正要說話,跪在一旁的周玫手拉了一下,而後率先對太子妃開口道:「這滿屋子的長輩還沒說話,羅家妹妹怕也不敢開口。」
「哦?」太子妃一臉和氣的看一眼周玫,又掃了眼屋裏不敢吭聲的眾人,溫和且冷淡的問:「這屋子裏,都是按定製吃皇糧的員,誰手裏恐怕都不富裕。不讓豪富的羅曼開口,你看誰開口合適?」
「玫兒託大,先來吧。」
俯磕下個響頭,抬起后眉眼中依舊是耀眼的婉:「承蒙太后和皇後娘娘抬,玫兒這些年得的賞賜不。
爹爹和兩位兄長一年的俸祿不算,田莊、鋪子經營得也算不錯。我一個閨閣兒,平時沒什麼花用的地方。倒攢出了不銀子。」
提起太后、皇后的時候,太子妃眼中就有戾氣一閃而過。拖長尾音『哦』了一聲,同時看向伏跪在周玫側的周夫人:「這麼說來,滿京城倒數周家富貴了。」
「父親和哥哥打過幾場勝仗,皇恩浩,賞賜的確頗。」
見母親保持著伏跪的姿勢,周玫代母親回了話,然後繼續道:「我們家人口簡單,尋常來往的人家也,是以用錢的地方便不多。
我們周家一年的收,絕對不及東宮的十分之一。娘娘若不信,可以隨時派人來查。我們周家有傳統,進出賬都有明細,一目了然,經得住查。」
周玫說話糯,為人也婉溫和,可這一席話說出來,卻引人側目。連秦王妃都多看了好幾眼:這周家的仙,也有話里藏話,暗箭傷人的時候?
而且,不是皇后看了好幾年,準備定給四皇子的人選嗎?怎麼反倒和太子妃對上了?
滿屋的人面上鎮靜,心裏卻早就活泛開了:這周家要是倒戈,靠向了秦王,那朝中的形勢……
羅曼對上秦王妃詢問的眼神,輕輕搖了搖頭。心裏有所猜測,可現在還有些拿不準,不到拿出來說的時候。
滿屋的人都在看戲,就連太子一系都帶著探究,一邊打量著周家,一邊打量著太子妃。
太子妃面上不顯,心裏是真惱了。周玫可以用還小,不懂事搪塞過去。周家呢,跪在一旁裝死的周夫人一聲不吭,算什麼?
「既然周家也富貴,那你們準備出多?」太子妃警告的看著周玫,眼裏的鋒利毫不掩飾。
一直伏在地上的周夫人,聞言又磕下個頭,而後才抬頭看著太子妃道:「銀子能拿出來一萬兩。昨天莊子裏清點了糧倉,能拿出來五萬旦粳米。」
滿屋的人看著周夫人,臉上是藏不住的複雜。好在都見過世面,經過風浪,氣聲到底是忍下去了。
「原不該越過太子妃娘娘,可太后憐蒼生,命妾統籌搭棚施粥。妾不敢藏私,辜負太后的信任,更不敢將事辦砸,令天下人小看了皇家,小看太后。」
「周夫人這話在理。」沒等氣白了臉的太子妃說話,秦王妃率先鼓掌:「國事繁重,戶部吃。太後為了賑濟災民,後宮都削減了用度。
我們再難,好歹不著也穿得暖,在得啃泥的災民面前喊窮,實在該打。」
說話的同時,從丫鬟手裏接過黃花梨木匣子,一邊往放銀子的小幾邊走,一邊正道:「大家都知道,我家王爺最不擅經營,我娘家也是清雅有餘。好在父皇、母妃和溫妃娘娘經常賞賜,是以手裏也有些余錢。」
話音落地,銀票也拿了出來:「秦王府捐白銀一萬兩,糧食一萬旦。」
周夫人和秦王妃一帶頭,沒捐的各位夫人也鬆了口氣。雖說越過太子妃,終究不太好看。可和太后的臉面比起來,就什麼都算不上了。
雖說後宮不得干政,可前朝後宮息息相關,哪個在後宮站穩了腳的人,不了解前朝?賑濟京城災民的事,太后給與太子親厚的周家,不是默許他們手腳,而是在警告他們:若為著爭鬥犧牲百姓,便正好拿他們開刀。
宣毅伯府的大太太也拿出匣子,想了想,還是沒將袖袋裏的銀票添進去。二太太看著,爽朗的從大夫人手裏接過匣子,麻利的從袖帶里掏出來一沓銀票,站起笑道:「妾這兩年遠道好,娘家陪嫁的幾鋪子都有收益,我再添三千兩。」
說著話,也打開了匣子,拿出伯府的五千兩,要一起放到小幾上。
「二伯母且慢。」羅曼將出發時,羅太太準備的匣子拿出來,遙遞給二太太道:「這是我們四房的心意,還請二伯娘添到一。我著罰不方便起,勞煩二伯娘過來取一趟。」
一句著罰,滿屋的氣氛又尷尬起來。二太太不是自己起來了嗎?也對,羅曼是太子妃刻意針對的人,自然更得謹慎。
雖沒人敢直視太子妃,太子妃卻如芒在背,總覺得滿屋的人都在打量。
二太太過去接過匣子,當著大家的面讀著清單:白銀兩千兩,各類藥材共計五千斤,各類糧食二萬旦。
再加上大夫人匣子裏的五千兩,宣毅伯府這筆捐款,竟也沒比周樞家輕多。
滿屋的貴婦,重新打量著沒落了的宣毅伯府:如今的宣毅伯府,做得最大的也不過是一路副憲司,早撐不起伯府的家業。
可今天之後,各家都得重新審視和宣毅伯府的關係:羅庭琛得了和郡王重,秦王妃和羅曼親厚,周樞家為護住羅曼竟和太子妃作對……
若晚照苑當真回歸伯府……
各位夫人心中活絡起來,最近要請客的人家,著將宣毅伯府的名字添了上去。
二太太也是個妙人,捐完銀子,竟又跪了回去。一眾人眼神閃躲的看著太子妃,大氣都沒敢。
高位的太子妃只冷冷看著,依舊沒讓人起來的意思。居高臨下的看著羅曼,譏諷道:「晚照苑如此富貴,竟才出兩千兩?」
「娘娘也知道,晚照苑才往荊湖兩路捐了幾千萬兩。這些銀子拿出來,已經是傷了基,哪裏還拿得出來更多?」
太子妃冷哼一聲,沒再言語。
「晚照苑雖拿不出銀子了,和郡王倒給京城災民留了筆銀錢。」說著,羅曼已經從袖袋裏掏出來銀票,誠懇的往太子妃的方向遞:「郡王爺手裏吃,實在拿不出錢,便托晚照苑,幫他變賣了西山那邊的田莊,所得的銀子,用作京城災民吃飯。
和郡王產業不多,又是皇家產業,眼饞的商家頗多,真正敢出手買的卻沒幾個。我和娘親商量之後,便將田契抵給了趙家當鋪。
因為是活當,只當出來了三萬兩。雖然不多,王爺卻也是盡了全力了。太子妃娘娘不要嫌棄。」
長這麼大,太子妃還沒被人這樣兌過。
和郡王賣田產賑濟災民,東宮守著萬畝莊園,卻只拿出來兩千兩?這耳,扇得真疼!
況且,和郡王都賣田產賑災了,人又不在京城。這京城的災民若還安不好,再怎麼也追究不到他頭上。
好,好得很!
太子妃心中暗恨,臉上的冷意卻被微笑取代:「既知道是皇家莊園,這當鋪也敢收?」
「一般當鋪自然不敢。」好像看不出太子妃的笑裏藏刀,羅曼坦坦的回道:「當鋪是我小舅家的,他知道這田產不好賣也不好當,便幫了我一吧。
畢竟是王爺的一番心意,總不能折在沒銀子上。他雖收了地契,卻也在當票上寫明了,沒有贖回期限。
所以,這銀子算借給王爺的。不拘多久,只要他能還上錢了,隨時能將田莊贖回去。」
「趙家,倒闊綽得很!」
「外頭傳的富可敵國是浮誇了些,不過和姜家比,倒也不差什麼。」
這話一出,滿屋都是氣聲:姜皇後娘家,可不就是出了名的富可敵國?趙家敢和姜家板,這銀子不得往海了猜?
想起姜家,眾人又瞄著太子妃:這姜家,可不就是太子外祖家?有個富可敵國的姜家在後頭撐著,太子妃哭窮就算了,竟當真只拿出來兩千兩,這……
太子是朝廷正統,只要不出大錯,往後就是一國之君,太子妃就是一國之母。可這夫妻兩對待百姓……
大家在心裏搖頭,即便是太子一系,心裏都有些寒涼。
「好一個不比姜家差!」太子妃冷笑一聲,起走了。
秦王妃也趕起,親熱的追了上去:「嫂嫂等我一下,咱們一同去皇祖母那裏,也好和說說賑災宴的事。
我看今天籌到的銀子不多,不如咱們再和皇祖母商量下,請長公主、親王妃們來宮裏議一議?」
太子妃暗暗咬著牙,腳步越來越急。秦王妃追了兩步沒追上,又折了回來。
親自扶了羅曼起來,讓丫鬟給著膝蓋:「好孩子,委屈你了。」
看著羅曼無波無瀾的小臉,忍不住了一把,道:「晚照苑對荊湖兩路的援手,我和王爺都知道了,心裏也激得很。
你小小年紀就能心懷大義,難得。」
說著話,將手腕上的一隻老坑翠玉鐲摘下來,親熱的給羅曼戴上:「一點小心意,全當是我給姑娘的見面禮。」
東西貴重,羅曼卻大大方方的收了。
因為,這是秦王妃在給做臉面,更是在用行告訴滿屋的人:羅曼雖小,晚照苑雖偏,卻也不是各位能輕易盤算的地方。
現在的晚照苑,了秦王妃的眼,是秦王府會護著的地兒!
見宣毅伯府的兩位夫人看過來,秦王妃臉上的笑淡了兩分,迎著他們的目道:「你們也看到了,這住得離京城遠,不但不便利,還容易吃掛落。」
說到這裏一頓,拉著羅曼懵懂的問:「聽說晚照苑是你娘親的陪嫁莊子?你們這一住六七年,可是有不為人知的原因?」
沒等羅曼回答,二太太已被嚇出一冷汗。想起羅庭興帶回來的話:若出了族,羅庭琛便不再是羅家後人,誰也不能拿孝道攀誣他!
看眼前的形,只要羅曼想,就絕對能做得到。
「王妃說笑了。」二太太拿手肘懟了懟大夫人,見大夫人不理,二太太顧不得禮儀,著頭皮道:「四弟妹是傷心過度,在外修養呢。近來子大好,我們正挑著好日子接他們回來呢。」
見羅曼依舊無波無瀾,二太太又補了一句:「闊別多年,父親和母親想念他們得,張羅著要親自去接。」
大夫人驚得險些失態:父母親親自去,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在秦王妃面前誇下了海口,這爛攤子,可得你自己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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